“你这样说,分明是你的自私心使你变得盲目。”杜江回答,他那种沙哑的声音和攥紧的拳头证明他已愈来愈愤怒了。 “你又在把我向绝望的深渊里推,阿江,”童瑶说:“你又在用刀子剜我的心了!” “你愿意对命运之神屈服,甚至连反抗都不想了!”杜江神情黯淡地说。 “阿江,”童瑶笑着说,“我是自私自利的,你已经这样说过的了,而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去想别人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做,而只考虑我自己准备怎么做,我只想我和你认识已整整六年了,从我初次看见你的那天起,我就把我的一切快乐和希望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希望我能赢得你的爱情。有一天,你承认你是爱我的,从那一天起,我的希望就是护你周全,我把这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现在,我不再想了,我只是说,命运之神已转过身来攻击我,我以为可以赢得天堂,但我输了,这在一个赌徒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事情,他不但可以把他所有的东西输掉,而且也可把他本来没有的东西输掉,可我.......只剩下那残余的对你的一点爱,难道你也忍心毁掉它?” 童瑶用她那一对敏锐的大眼睛望着他,竭力不让杜江发现在她心里挣扎着的悲痛。 “雪奈,我的好女儿!”那个声音如锋利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 杜江讶然,右手开始摸寻早已备好的枪。 “杜公子,雪奈从未写过信给你,因为她永远也不会背叛自己的父亲。”坂本健二奸邪得意的笑道,“你太善良了,这也是你比不上陆晋生的原因,你认为的伟大爱情,从来就不曾发生过,真遗憾,你这么痴情,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 年轻人悲哀地笑了一下。 “这是我自己命运寒涩,我并不想叫别人为此来负责,要是换了别人,他或许会威胁你的女儿,向你挑衅,和你决斗,那都是丧失理智的行为,我爱阿瑶,惩罚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那么,落到你自己身上吗,不幸的人呵——你吗?” “唯一有罪的人是我,不是吗?”杜江走近来,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要不是他的脸色苍白,别人大概会以为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快乐呢。 “听着,我亲爱的阿瑶,”他用他那种和谐而悦耳的声音说,“我不是一个罗曼蒂克的人,我不是悲剧的主人公,虽然我不曾明言,不曾发誓,而我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你,一旦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我的生命。现在,这一刻,我只有死才能减轻你的痛苦,我苦难的命运也得以了结。” 童瑶浑身痉挛地发抖,两大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年轻人凄楚而决绝地站在她的面前。 “父亲,可怜可怜您的女儿吧。”童瑶跪到地上,她感到自己的心要碎了。 “就这一次,求求您,放过他吧!”她以额触地,久久不抬头。 “雪奈,你被这个男人骗了还不自省,”坂本健二严厉地斥道,“难道你忘了带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征服,占领这片土地,大日本帝国是这里的王者,你岂能为了劣等人下跪求饶?” “不是这样的,我的上帝,”童瑶脸上呈现出一种崇高卓绝的表情把双手举向天空,说:“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我曾祈求、恳请、哀告,上帝不理我的祈求,我的哀告或我的眼泪,好吧,”她抹掉她的眼泪变得很坚决地继续说,“没有征服与被征服,那终将是毁灭人性的手段,我已经放弃了,自从阿江朝我开枪的那一刻起,我厌倦了这种生活,父亲,虽然我不会背叛您,但我也不会再支持您——” 四周渐渐涌现日兵,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杜江。 “阿瑶,”杜江说,“亲爱的阿瑶,你不必这样说,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怎么能强迫你呢?出于仁慈的话,请你允许我拥抱一下你。” 他时刻注意着坂本健二的神情与细微的动作。 童瑶一步一步走近,杜江却慢慢掏出□□,一瞬间朝坂本健二开枪,可他持枪的右手开始发颤,因为童瑶中枪倒地,她早已料到他会开枪,箭步跑到她父亲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颗子弹,她脸上残留的微笑让杜江如火炙如冰凝,枪滑落在地,他整个人也跪倒在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杜江跪爬到她跟前,抱起尚存一息的她,喃喃地说,“阿瑶,你不可以死,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你答应要跟我走的.......” “对不起,我.......”童瑶艰难的抓住他的手,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只可惜我和你身处在不同的国家,我不可能不去救我的父亲,更不能阻拦你去射杀他,我只有选择死亡......阿江,我不想闭上眼睛,不想抓不住你的手,抱着我,我好冷......” “你不会闭上眼睛的,我也不会松开你的手,”杜江抱住她,声音哽咽,“阿瑶,不要害怕,等着我.......” 他怒视着坂本健二,日兵已然将他围住,无数的枪口对着他,纵他插翅也难逃了。 “你杀了我的女儿,”坂本健二的目光里似有怜惜之情,但这神色转瞬即逝,骤变阴冷,“我却不能现在杀了你,因为我准备和陆司令做个交易。” “眼泪,请求,祈祷,都没有用处,在来的路上我到教堂去呆了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面,我从灵魂的深处向上帝祈祷,天也像人一样的顽固,我只能遵守一项诺言,只有一颗心可以给人,那项诺言是为你而守的,那颗心是你的,可现在你已离我远去,我的心也破碎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弱,握着匕首的手也垂了下来,血渐渐染湿了他的袍子,他们碰着头,手握着手,像雕塑般静止在那里,只是蒙上一层惨淡的气氛,她不愿意杜江分担她的悲哀,她只希望他享受快乐,而杜江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月光洒在一片腥红的血泊里,好像碎了的镜片,一旦触碰,就会被扎伤,坂本面色铁青,命令一队士兵撤离,沉吟道:“要赶快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戴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