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话吗?”杜江打断了她的话,“她分明答应过我,要放弃这些。” “可是小姐已经厌倦了你这样的男人,厌倦了你的冷酷无情,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人那里,自由自在,小姐是爱过你,可这些都已经过去。”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小池芽衣转身离开。然后他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脸,又是一记耳光!他还有丝毫的骄傲——些许的自尊吗?他当然忍受了一个人所能忍受的一切,他的心曾被拖进烂泥之中,并遭路人践踏,他的心灵没有一处未被烙上受人轻视的印记,没有一处未被落下受人嘲笑的痕迹,现在这个日本女仆,甚至连她都握着鞭子。 夜,乱,人的心浮动着。 童瑶轻轻地推开了门,屋里很黑,但是在她进去时,过道的那盏灯投出一道长长的光亮,她看见杜江独自坐在那里,脑袋垂在胸前,银制十字架分外闪亮。 “是你。”她说。 他惊醒了过来。 “阿瑶——阿瑶!噢,我多么想见你啊!” 还没等她说出话来,他就跪在她的脚边,并把他的头埋在她的裙褶里,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有他这样比看他流泪更让人难受。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她无法帮他——一点也不能帮他,这是最痛苦的事情,她必须冷眼旁观——为了解除他的痛苦,她情愿死去,只要她弯下腰来,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用她自己的身躯使他不再遭受伤害和冤屈,那么他当然就会变回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那么天就会放晴,阴影就会散去。 噢,不,不!他怎么能忘记过去呢?难道不是她把他赶进了地狱——她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敌人,要么她杀了他,要么她因失败而选择自杀,他们二人已不可能共存于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她任凭这一时刻流逝,他赶紧起身坐在桌边,抬起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并且咬着嘴唇,仿佛要把它咬破,他很快就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毁约?” “我不记得与你约定过什么事,”她耸肩,微笑,“过去那点儿友情恐怕不足以使我再相信你,况且......那次中枪后......我已不愿再忆起过去的事。” “你听我说,”杜江握住她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让她伤心起来,“我没有试图干涉过我不该干涉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以神甫的身份站在你面前,继续戴着你的面具,如果它能给你安慰,但是为了你自己,不要在你的心灵上也戴上面具。” 他把头垂得更低。 “你必须对我耐心一些,”他说,“恐怕我是一个难以让人信服的神甫,但是你必须知道——日本侵略我国是难以持久的,你们终究是会以失败告终的,到那时你又该如何?不管怎样,恶魔已经钻进了你的身躯——” 他打住了话头。 “你会再杀我一次吗?”她直视着他悲伤的眼睛。 “上帝的手是沉重的,”杜江与她相对而视,然后又垂了下来,脸半埋在阴暗里,“叶萍是你曾经的朋友,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我帮不了她,当然你也帮不了她。”童瑶坐了下来,开始点烟,接着说,“谁也救不了她。” “不是帮不了,是不想帮。”杜江说,“我并不想挽救什么,而是我明白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你的心里也会感到难过。” 她没有理会他那不值一驳的遁词,接着说了下去,好像她并没被打断过。 “叶萍她是因为热衷于冒险,所以她才想去那儿,在她烦恼的时候,她渴望冒险,在她生病的时间,她想要酒精的来麻痹自己。” “你同她一样在麻痹自己,”他执意说道,“有时候摆脱不了的只是自己的欲望。” “大概是吧,你有点为你的禁欲主义而引以为豪,要求肉体的解脱就会伤害你的自尊,但是在你冒着生命危险去缓解神经的刺激时,你的自尊则会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满意,不管怎么变,你都是杜昱的儿子。” “我无心政治。” “可现在你又想牵涉进来,”她目含泪花,“我已经用自己的死挽救了你一次,你似乎忘了。” 杜江半蹲下身子,脸靠在她的双腿上,“不要对我说这些苛刻的话,我有罪,我犯下大罪,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去寻死,所有的罪恶让我一个人来承受。” 她绝望地凝视着他。 “没有你,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我真的不该来打扰你的生活,”他的嘴唇下角出现了一条固执的线条,“我可以想象的到那次经历让你徘徊在生死边缘,对你意味着什么,那么这一次,就让我独自忍受苦难吧。” “不,那不行,因为你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去,你会睁眼走进陷阱里去,你肯定会被捕的,这样太危险了。” 童瑶再次抓住他欲要抽离的手。 “但是必须有人代替佟康镇去解救她。” “让你在这样的紧急时刻被捕,对叶萍来说毫无帮助,你的被捕只会意味着整个事情宣告失败,戴笠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有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叶萍也许命大,可以渡过这一劫。” 童瑶心下凉了半截,或许她能做的只有舍命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