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巷子里越跑越远,巷子越来越暗,越来越静。
义工们紧紧跟着我,仿佛两个恶魔化身的黑影。我很惭愧,也许我不该这样想,毕竟我曾被他们救过,但此时此刻,我只想他们放任我不管,我只想自生自灭。
我从关外旧城区一路逃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借着微弱的黄灯,我躲进了另一条堆满易拉罐与饮料塑料瓶的邋遢小巷,地上叠着厚厚几张果箱纸皮,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扒拉着垃圾桶,她那双与我的寡妇主人同样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们就像一幅定格的画面一样。
突然她回过神,往麻袋里扔了几个铝罐,乒乒乓乓的响声吓坏了我,我疯狂逃窜,钻进巷子边上的花圃杂丛。我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心中祈祷那佝偻的老妇人不要暴露我的藏身之处。
巷口几个人影闪过,流浪猫狗爱心救助站的义工们最终还是追了上来,他们亲切地询问妇人:
“奶奶您好,我们是市流浪猫狗救助中心的义工,刚刚碰见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请问您有看见吗?”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我的身材和外貌。
老妇人神情呆滞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说的是极其深奥的话语一样,我躲在草丛,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生怕弄出的响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义工们见老妇人不作声,又重复了一遍。
只见老妇人面无表情,机械地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众义工道谢,然后匆匆忙忙赶去,就像我陪主人看过的警匪片里的警察追捕嫌疑犯一样,又像山林里追捕猎物的猎人,我不禁背脊发凉。
等到义工们走后,我才踉踉跄跄地从花圃乱丛里爬出来,筋疲力尽地趴在潮湿的地面上喘着大气。老妇人继续乒乒乓乓地收拾着她的瓶瓶罐罐,随后她从麻布口袋里搜出几块烧肉,扔到我的面前,我警惕地盯着她,慢慢走近香呼呼的烧肉,感觉危险解除了之后,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见我那狼狈样,老妇人嘻嘻地讥笑起来。吃饱喝足后,也许同为流浪的命运让我变得怜悯,我趴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老妇人,觉得异常亲切。
老妇人动作缓慢地翻着垃圾桶,一袋袋黑的红的白的垃圾陆续被翻出,老妇人细心地解开上面的死结,仔细地搜寻着可以回收卖钱的物品,偶尔翻出两个可乐罐,她便会眯着眼睛满足地笑,随后动作娴熟地把罐子擦拭干净,装进自己的麻袋。她起身将散落一地的其他垃圾重新装入黑的红的白的塑料袋,打包、提起,再费力地塞进垃圾桶。
她的动作是那样缓慢、有条不紊,就像一个宠辱不惊的智者。老妇人一举一动勾起了我的想象。我竟然觉得我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比如我们翻垃圾桶的身影,比如我们落魄的外形,我们就像被这个繁荣城市遗弃的透明物体一样,人们甚至想将我们隐藏起来,以免影响了这个霓虹整洁的城市。
冷清的夜空,冷清的流云,冷清的月亮。让人惬意的晚风徐徐吹来,摇曳着的昏暗灯光就像催眠大师手中的指环一样,一晃一晃,我的眼睑越来越重,我疲惫地闭上双眼,趴在草地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深深浅浅做了许多梦,噩梦居多,我梦见我在逃跑,我厌倦了现实生活中的逃跑,更难过的是恐惧似乎不让我有喘息的机会,即使在梦里,我依旧在逃跑。
逃跑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竟然有一丝丝自由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