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开。”
田雨显然已经习惯了阿拉斯的淡漠,且觉得这符合他的自然规律。
自打第一次在静安区那幢老旧红砖瓦公寓田雨救了阿拉斯,他一直铭记这份恩情。绑架她实属无奈。今天再次被她救下,自己无法做到再继续绑架伤害她,何况她怀着小孩。于理于情,都做不出。
与田雨相处的十天,阿拉斯自己也慢慢对她滋生了情愫。
作为杀手这个高危职业,平日真正接触到女人的机会很少。尽管自己的外表让自己无论行走何方,总会第一时间吸引到女人驻足,但也仅仅是片刻的相逢,何况自己沉闷的性格,根本表达不出关于眷恋的所思所想。
而阿拉斯,亦是订过婚的。
未婚妻筱田和美,是亚洲最大黑帮山口组现任六代目组长司忍(筱田建)的女儿。
背叛山口组组长的女儿,就是背叛日本黑帮山口组三万弟兄。
田雨执意留下,“喂,我不是留下继续被你绑架,你现在这猴样也就能拎只鸡,我是怕你死在这里变鬼还来找我。”
说着,扶起他向先前的村民家走去,恐怕得再打扰那两位老年人几天了。
田雨和阿拉斯再次折返刚才踢门闯入得老年夫妇家,俩老人远远见到不由得哆嗦。田雨告诉她们自己是护士,这男人受了伤,需要静养。
并再次塞了些钱。
俩老人之前收了阿拉斯给的钱,多少觉得亏欠,硬气回绝了田雨的再次给予。虽心生余悸,但还是应允了他俩的入住。
老俩口腾出外出打工的儿子的一间陋室,让田雨照顾阿拉斯。
田雨用盐巴泡水为他清洁干净伤口部位,再抹上老人家里仅有的阿奇霉素消炎片碾磨成白色粉末,涂抹上伤口,睡了一觉,疼痛腌了,褪了肿。
田雨倚靠床边的椅子上。
阿拉斯躺床上闭目思询。
电话铃响。
阿拉斯:“喂。”
横肉男的声音很大:“兄弟!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一艘船,今晚你去宝山区罗泾镇罗泾码头,会有人接应你,把你装箱,跟船出海到杭州。晚上7~8点,我们白天分别时那户人家处,会有车送你过去。”
“谢谢。”
“保重!兄弟!”
黑道上的弟兄,恶归恶,倒是义气味浓厚。
阿拉斯一直盯着天花板。
半响,他开口:“能再帮我个忙么。”
田雨:“你是对我说么。”
“这有第二个人?”
“哦,什么忙啊。”
“送我去罗泾码头。”
田雨埋着头思考,倘若去了就等同于协助犯罪分子。倘若不去,这男人留在上海早晚被抓。
帮,还是不帮?
想到这男人虽绑架了自己,却从未对自己不好。且,他并不算坏,加上他可怜的身世。被警察捉住,一生全毁了。
“那你走吧。”
阿拉斯的眼角划过一颗泪。
滴在枕帕上,悄无声息,无人发现。
像漫漫长夜里,独自熬过世间的苦。
“行,我帮你。”
田雨重重吁了口气。
并给自己承诺——这是最最最最后一次帮他。
用过乡野晚膳,田雨搀扶着阿拉斯在院坝里等候。夜里7点,一辆银色面包车由树林子深处摇摇晃晃驶到这户人家门口。
他俩作别了老人家和小屁孩。
坐上车。
黄昏披上夜的黑。面包车林子里穿梭,轮胎碾压着泥土和青草,划过长长的两路泥道。窗外惊飞鸟群一片,扑扇着翅膀。上弦月美得清冽脱俗,衬着更黑的夜。
如果说,几个月前,田雨还没有遇到金正宇,那时她不过是个纯白如栀子花苞的小女孩。
时至今日,已经略显风霜。
她不知道,今晚自己此行,将生死未卜。
至少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上海,成了一个遥远而沉睡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