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捂嘴偷笑。
边吃串边谈论八卦,大家也不拘束了。屋里有说有笑,气氛逐渐被调热起来。
岚哥和叶菁面面相觑,看着身处话题中心的某人淡定自若的样子,低头继续扒饭。
八卦八卦么,无伤大雅。
徐圆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议论,丝毫不受任何影响,拿起筷子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尝到不错的菜便夹给岚哥和叶菁。
“在看什么?”徐圆见叶菁突然停下筷子,循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外。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过道上出现几道模糊的身影。
虽然不甚清晰,徐圆还是认了出来。
陆宽!
徐圆不知道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小心翼翼地去看叶菁的脸色。
叶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捏着杯子的手却越收越紧。
徐圆看那方正的纸杯被捏得变形,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她忽然站起身,不顾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徐圆无奈地长叹口气,怕出什么岔子,同岚哥交代一声,赶紧追出去。
叶菁推门出来时,陆宽正站在窗边和身旁的女人说话,听到身后的动静自然而然地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陆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找回声音。
“小菁。”
叶菁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他。
旁边的女人看到叶菁的时候,明显地被惊艳了一把,而后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故意侧身向前,挽住陆宽的胳膊,挑衅地看着叶菁:“陆大哥,这位是?”
陆宽在那只手伸过来时,眉头不自觉轻微蹙起,正想不着痕迹地避开。看到一旁叶菁晦暗不明的神色,最终默许了她的行为。低垂着眼帘遮住眼底缓缓流淌的情绪,开口:“我妹妹,叶菁。”
“可你们姓氏好像不一样?不会是一个随爸爸,一个随妈妈吧?”女人状似无意地问。
叶菁的脸色很不好看,隐隐散发着低沉的气压。
“陆教授,好久不见。”徐圆恰合时宜地插进来,打断女人喋喋不休的追问。
徐圆刚才一直站在柱子后面观战。一时间,他们竟没注意到她。
“原来是徐同学。”陆宽颔首致意,嘴角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关切地问道:“班里最近都还好吗?”
“挺好的。”徐圆完全无视一旁打量她的目光,一反往日给人留下的好学生印象,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浅笑:“陆教授离校后看着倒没什么变化。只是,为了您眼睛着想,考虑配副眼镜会更好。”
“陆大哥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一旁趾高气昂的女人不甘被忽视,极力寻找存在感。
徐圆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觉得教授有点散光,需要买副眼镜纠正视力。”
陆宽是什么人——在T大教了三年书,又是维正事务所的三位合伙人之一,历经社会磨练和世事沉浮,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这在拐弯抹角地说他择人眼光有问题。
陆宽没生气,脸上的笑意反倒越发真诚。
虽然接触不多,但课堂上徐圆总给人留下知瑾有礼、不喜欢出风头的印象。现在为了叶菁,居然公然“挖苦”他,可见是个十分重视朋友的人。
没等他开口说话,旁边的女人已经按耐不住,揪住陆宽的袖子微微动了动:“陆大哥,我们待会回酒店还有事要做,先走吧。”
话音加重强调“酒店”“有事”几个字,再附上那一脸羞赧的表情,实在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陆宽没有理会她,视线依旧放在叶菁身上,看着她眼底渐渐堆起冷漠和阴郁,像是回到过去那段时间,用冷硬的盔甲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靠近。
陆宽心里骤然发疼。
控制不住地想把她搂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安抚诱哄。然而,头脑中仅剩的那抹理智却硬生生把他从失控边缘拉回来。
“假期的时候回家吧。爸爸他很想你。”沉默半晌,缓缓吐出这句话。
呵!叶菁轻笑一声。她将额际散乱的碎发抚到耳侧,抬眼时又恢复高贵冷艳的模样。
“他更看重的是你这个宝贝儿子,哪里会在意我的死活。”顿了顿,朝旁边瞟了眼,将涨涩的情绪压下去,讥诮道:“圆圆说的没错,你的眼光真是出现断崖式下跌!”
话说到这份上,女人反应再慢也听懂了。轻咬着薄唇,闪着泪光委屈地看向陆宽:“陆大哥。”
徐圆在一旁正观望事情的发展走向,随时提防着叶菁提刀上阵。却没想到被一声嗲声嗲气的“陆大哥”叫的浑身鸡皮疙瘩竖起。
转头瞧脸色铁青的叶菁,那紧紧攥着的拳头,显然忍耐度已经濒临临界点,即将爆发。
“陆老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徐圆担心有命案发生,顾不上叶菁的意愿,拉着她快速闪人。
夜晚凉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脑袋一片清明。下馆子沾在身上的味道也随着秋风缓缓散去。
叶菁被徐圆拉着一路狂奔跑出后巷的小吃街,跑得气喘吁吁,刹住脚步,扶在路旁的栏杆上弯腰大口喘气。
“我们跑什么?”叶菁心情不佳,没好气地说。
徐圆用手抚了抚剧烈运动后狂跳的胸口,瞧着一旁火气没降下来的某女,讪讪地说:“我是怕有人血溅当场,警察叔叔不会放过我。”
她说的认真,叶菁被这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车流涌动,马路上的鸣笛声不停地响。
学校大门就在对面,亮眼的霓虹灯指示门牌不停地闪烁,保安依旧认真驻守在工作岗位上,严格检查出入人员。叶菁却一步也不想踏进去。
“圆圆,我想喝酒了。”
叶菁低着头,整张脸模糊地看不清五官,只有微微沙哑的声音和被风吹得发白的脸颊透出几分悲凉。
徐圆抬腕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快到门禁时间。
她沉思片刻,想到明一大早还有课要上,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从外褂里掏出手机,给岚哥通报一声,让她帮忙打掩护。
看着叶菁魂不守舍的样子,徐圆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走吧,去品颜。”
品颜,是城区东二环新开的一个小酒吧。
不像其它具有娱乐功能的酒吧,这里没有公共的驻唱和品酒区域,客户们都被分隔在一个个独立的包间。
包间面积很小,隔音效果却很好,加上人均消费水平不高,故而经常有失恋的情侣来这里消愁买醉。
密闭的空间内,两个人身子斜斜地倚在软座上。
徐圆的坐姿还看得过去,叶菁全然不顾形象——抱着裹成一团分不清原本形状的外套,斜剌剌地趴在冰凉的桌面上,右手握着一瓶刚开盖的酒。
散台旁,凌乱地摆放着四五个见了底的空瓶子。
酒气熏染了她的眉眼,脸颊带着好看的嫣红。她缓缓地抬起头,笑得倾国倾城,“圆圆,你说是不是我以前拒绝别人的时候说话太狠,所以现在报应降临到自己身上啊。”
“没有,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虽然毒舌的时候能把人气得心脏病发作,实际上比谁都心软,最看不得身边人受委屈。
“你喝醉了,听话,别喝了。”徐圆看着她不要命地猛灌自己,忍不住皱起眉。
叶菁视若未闻,摇摇头,笑得苦涩。
“从小到大,叶老头就全世界到处飞,眼里只有工作,工作,工作。在他心里,工作永远比我重要。只有陆宽,他从小就管着我,我的家长会是他去代表发言,我站在领奖台致辞也是他在观众席上看。”
说罢,顿了会,怒骂:“他要管就管到底,半路把人抛下算什么!”倨傲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少有的脆弱,叶菁趴在桌上埋首放声痛哭。
徐圆眼眸的光黯淡了些,想说的安慰的话突然说不出口,把肩膀放低让叶菁靠着。
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可言喻的创伤,那些被掩盖在别人看不到、最隐蔽的角落,会结痂,会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
骄傲如叶菁,也是如此。
徐圆定定地看着边缘泛起白沫的啤酒杯,仰头,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