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在镜子面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双腿都快失去知觉了,慌成一堆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头发白了,可以染回去,皮肤差了,可以慢慢地修复……。可一颗想要逃避,想要封闭自己的灵魂,拿什么拯救?安小米是让她把悲伤交给时间,可并没有让她与世隔绝,更没有让她肝火旺盛的一夜白头呀? 不,她决不能再这样自甘堕落了。她要找工作,她要融入人群,她要满血复活。 颓靡的精神虽然振作了许多,但她却再也没有勇气顶着那一头怪异的白发招摇过市了,她逃也似的跑出了超市,匆匆忙忙地在路边小商品店买了一包卫生巾,又回到那个牢狱似的小黑屋里。 先狠狠地洗了一次澡,又换了一套颜色靓丽的衣服。收拾妥当后,她就去附近的发廊焗染头发。 发型师看到她那一头白发,满眼都是诧异。赵小明故作沉痛地说:“少年白也是一种病,你可不要歧视我呀。” 发型师的教养挺好,一听这话,看向她的眼神都仁慈了很多。 染完头发,已经是晚上了。她满意地看着自己又恢复了光彩的乌黑长发,心情总算没有那么糟糕了。 正在这时,安小米打来了电话,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挂断电话,然后扔回去一条“信号不好”的信息随便搪塞。既然决定要融入社会了,首要的任务就是来者不拒地接电话。 她飞快地按了接听键,说:“姐,什么事?” 安小米在那边咬牙切齿:“死丫头,这一个多月你到底干嘛呢?老是不接电话。” “不是告诉你了吗?信号不好。”赵小明小声辩解。 “你骗鬼的吧,一次也是信号不好,两次三次都是信号不好,合着你老人家住到原始森林去了?” 赵小明心里说:“也差不多了。”但嘴里却避开了这个话题,问:“姐,到底什么事呀?” “我想让你过来帮我搬家。” “我,别逗了,只要你一声吩咐,等着给你献殷勤的保安们都能挤破了头皮,你还需要我搬家?” “别废话,这次搬家,非你不可。” “哦……,那好吧,什么时候搬?” “明天吧。” “好,我明天一准出现在你的面前。” 挂了电话,赵小明的心情像翻滚的海浪一样,久久不得安宁。明天,她就要重新杀回虎门了,明天,她就有机会在大街上,在转角处和杨军不期而遇了。一想到这些,她就激动的浑身跟打摆子似的,抖的特别喜庆。 一想到杨军,精神就开始涣散,精神一涣散,理智就开始溃不成军,而她就在理智溃不成军的那一刻,做了一个脑残的决定。他要给杨军打个电话,哪怕只是听一听他的声音,也足以安慰自己那颗思念成灾的心。 至于台词嘛……,对,就佯装自己的身份证丢失了,问一下有没有拉到他的卧室里。 反复练习了几遍说话的声音和恰到好处的礼貌客气后,她拿起手机,哆哆嗦嗦地拨通了那个早已在心底打上烙印的电话号码。 当话筒里传来悠长的“嘀嘀”声时,她紧张的心脏都快爆破了,而之前演练好的台词,跟被突然清空了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 天哪,自己一定是神经错乱了,居然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举动?万一,他一看到是她的电话号码,果断掐断了怎么办?万一,他接起电话,再恶狠狠地讽刺她自取其辱怎么办?万一,要是他新晋的女朋友接起了电话,骂她勾引自己的男友,她又该怎么办……? 冲动果然是魔鬼。该死,她压根儿就不该打这通电话。毕竟,当初决裂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奔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式去反目,去厮杀的。这下好了,十足一个被赶进风箱里的小老鼠,进退都是尴尬。 值得幸运的是,杨军并没有接她的电话。 听着话筒里提示的电话忙音,她顿觉如释重负,还好,她并没有在电话接起的那一刻语无伦次,丑态百出。还好,她并没有像欲盖弥彰的跳梁小丑一样让杨军更加恶心,嫌弃。 即使他把电话回拨了过来,已经恢复镇定的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假装误拨。刚一念至此,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杨军居然这么快就回拨了过来? 赵小明捂住胸口,吸气,呼气,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哆哆嗦嗦地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居然是一个女声,一张嘴,赵小明就闻到了一股空气烧焦的味道:“赵小明,你怎么还有脸打我哥的电话?” 赵小明愣住了。论装淑女,杨霞敢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可此刻,她居然扯着喉咙,像粗鄙的山野村妇一样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赵小明,你是个贱人,毒妇,我告诉你,我哥要是出了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赵小明完全懵逼了?不就是思念泛滥小小地犯了一下贱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地给她扣帽子吗?她冷冷地说:“杨霞,你是不是疯了,没事怎么骂人呀?” “骂你怎么了?我还想揍你呢?你别以为自己装傻,我就不知道是你雇人砍我哥的?? “什么?”犹如一声闷雷,顿时把赵小明劈傻了,等他反应过来要详细询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赵小明颤抖着手,又把电话拨打了过去,杨霞接起电话,歇斯底里地怒吼:“滚,傻逼,以后离我哥远一些。” 第一次,赵小明在杨霞面前做小伏低,她哽咽着说:“杨霞……,求你,告诉我,你哥到底怎么了?他被谁砍伤了?现在好不好?他……,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别他妈的演戏了好吗?阿书都说了,你一直都准备报复我哥呢,我告诉你,我哥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你他妈的少在我面前假惺惺地做好人。” “求你,告诉我你哥在那个医院?让我去看看他,只看一眼,行吗?” “我再说一遍,滚,离我哥远一点,离我家人远一点,你放心,我哥不会死,你没有机会在我们面前飙演技。赵小明,你记住,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我哥也不会娶你这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撂下那几句话,杨霞“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整整一个晚上,赵小明跟幻听了一样,耳边不停地播放着那几句话:“赵小明,你记住,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我哥也不会娶你这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赵小明,你记住,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我哥也不会娶你这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赵小明,你记住,无论你使用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我哥也不会娶你这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 * * 其实,让赵小明帮着搬家,连安小米本人都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无非都是些琐碎的,不堪大用的零散衣物,加在一起还没有阿森送给她的一个小包贵。以她那种挥金如土的性情,完全可以大手一挥,统统赏赐给那位以“守财奴”著称的包租婆。 可是,不舍,不忍,却又不敢触碰的矛盾每日都在她的心里天人交战。 尤其是答应嫁给阿森后,她就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出租屋了。 那是她衔泥筑巢,精心建筑起来的伊甸园呀,她怎么忍心一点一点地瓦解它,清空它?怎么舍得看着它面目全非,连回忆都无所凭依呢? 所以,她选定了赵小明帮她终结这一切。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同样经过情伤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痛,她的苦,她一定知道,什么东西应该留?什么东西应该果断抛弃? 总之,表妹做事,她绝对放心。 赵小明看她为了躲避伤心连楼都不愿意上,一个电话就把何绢召了过来。理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让她一个人楼上楼下的收拾那么多琐碎的东西,估计明天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来之前,何绢还以为安小米肯定不在现场,若不然,以她对她的厌恶程度,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让赵小明给她打电话呢。 可她失算了。安小米一听说要找何绢帮忙,举双手双足一块赞成。那个一看到她就像见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的傻逼女子,活该被赵小明捉过来当苦力。如果赵小明识趣,就应该多收拾几个大箱子,然后让她一趟又一趟地背下楼。 甚至,她还故意躲在楼梯口,单等着何绢来到后,猛然跳出来,来了一个突然袭击,只把何绢惊吓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活脱脱就是大白天遇到了鬼。 “哈哈” ,计谋得逞的安小米笑的前俯后仰,笑着,笑着,突然又板起了面孔,逼近何绢,凶狠狠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我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