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母亲不是鬼方部落首领的女儿吗?”
妘辛惊讶,她之前一直被父亲告知,母亲是鬼方部落首领之女,因鬼方没落,母族无助力,所以才在父亲后宫无权无势,无法争宠。
妘夫人起身,看着窗外,远山被秋叶染黄,最后一场秋风过后,树叶便要纷纷落下了……
她喃喃地说:“对于殷商而言,凡是不服从于他的,都可称为‘鬼方’。你以为西岐、东夷在他们眼里就不是异族了?”
妘辛手中握着青铜匕,金属的腥气不断钻进她鼻中,她说:“可东夷有东伯侯姜桓楚,西岐有西伯侯姬昌。”
这两位可都是盘踞一方的大诸侯,分别掌管着东夷和西岐的稳定和民生。
妘夫人冷笑一声:“你祖父还曾被那商王假意封为北伯侯呢。”
“北伯侯不是崇侯虎?”
“哼……拜他所赐,母亲的母族就是因这小人告密被灭族。”她紧紧抓住妘辛的手臂,痛心地说道:“妘儿,我本意无意让你参与其中。鬼方已灭,我不想连你的性命都赔上!可……这大概就是我们妘姓女子的命运吧……”
妘夫人顿了顿,咬牙说道:“朝歌,你必须去!”
母亲的指甲嵌入皮肉,妘辛很痛,她很想跟母亲说,她不姓“妘”,而姓“辛”,是东夷的莱国侯之女。
可母亲却声音颤抖地继续说道:“妘儿,你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命运,还有我们女巫祭司的命!”
妘辛不解,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她只知道如今的天下是大邑商的天下。
天下三分,西岐,朝歌,东夷全部在殷商统治的铁骑之下。西岐的诸侯王为西伯侯姬昌,东夷的诸侯王为东伯侯姜恒楚,这两大诸侯王还要分别向商王帝辛进献。
她觉得手中这枚青铜匕不是礼器,而是一块烫手的炭火!
她赶紧将其抛到小几上,摇着头说:“不,不,我一个小国贵女如何能跟殷商相抗衡?不!不!”
说着她便跑出了母亲的房舍,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拒绝待在那里,好像那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顷刻就能将她吞没。
妘辛的拒绝是妘夫人意料之中的,女儿天性烂漫,喜爱自由,最讨厌陈腐破旧的贵族制度,想让她安安稳稳到朝歌比登天还难啊……
她回想起女儿那张偏向母族的娇颜,那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皮肤都是妘姓氏族特有的标志,比之殷商之地的女子,女儿的眉宇间更是多了一丝异族的风情神韵。
如此面容,进献朝歌却不知是喜是悲……
奴隶甲进来,看见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妘氏女祭司一脸落寞的站在窗边,行了一礼,说:“夫人操之过急了,贵女年纪尚幼,复族大业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妘夫人咳嗽几声,看着小几上的青铜匕,叹了一声,说:“姐姐从朝歌来帛书,帝辛已经处死了姜王后,东夷和鬼方的女祭司一脉彻底失势。若想重整女祭司一脉之势力,只能妘儿进献朝歌了。况且我的时日也不多了……”
“夫人!”
妘夫人抬手,说:“我前几日夜观天象,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齐聚聚奎,不出五岁,必有血灾降祸人间。这是关系到女巫祭司能否继续下个千年的关键时刻,妘辛……只能妘辛去扛了……”
奴隶甲面生不忍,说:“贵女太小,对她实在残忍。”
妘夫人抹了抹眼角,心酸地说:“欲成大事,必自己炼出一条血路,这是她的命啊……”
月挂梢头。
妘辛跑回自己的房舍,回想方才母亲对自己说的话,她只当玩笑。
毕竟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嘛。
她若不同意,刀架脖子上也只能苦叫“没奈何”。
奴隶乙已经备好饭菜,今日饭菜与前几天大有不同,竟然有猪肉和鱼肉,奴隶乙见她回来,兴奋地说:“贵女快看,那珷差人送来的,有鱼有肉,还有菜!”
莱国靠海,在海之阳,有鱼并不新鲜,猪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有菜就不一样了,莱国土壤贫瘠,菜属稀罕之物。
只见奴隶乙用箸钳起一个扁圆的有无数孔眼的东西,问妘辛:“贵女知道这是什么吗?”
妘辛看了看,一脸嫌弃地说:“这就是菜?菜比孔少,还不够塞牙缝呢。”
奴隶乙嘿嘿一笑,说:“珷身边的奴隶说这叫‘藕’,一种生长在水里的菜,十分脆生,还解腻。”
妘辛夹起一块,半信半疑的送进口中,嚼了两下果然又脆又清爽。
奴隶乙在一旁布菜伺候,问她:“妘夫人找贵女何事?”
妘辛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无所谓地说:“无事,不过是家常,不让我招惹华夫人那对母女而已。”
奴隶乙气不过:“她们如此歹毒,不给她们点教训实在难咽心头之火。”
妘辛倒是不甚在意,她吃着喷香冒油的猪肉,点点头,说:“此言在理,本贵女又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
猪肉沾着盐粒化在嘴中,妘辛觉得今日的猪肉分外美味,问奴隶乙:“今日庖人是谁?甚美味。”
“珷哩。”
“珷?”
奴隶乙点点头。
妘辛撇撇嘴说:“我当他只会砍长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