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身在何方,无论阳光下还是黑狱中,更无论他在别人眼中的是恐怖还是希望,他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的原则只是不做赔本的买卖而已,刚刚不久,他做了一个双亏的买卖,他自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当初选错了交易对手,那人太刚硬固执了,那人叫陈守中。所以这次生意,他要好好看人。 他的新客户是一个年轻人,年轻的学生。他审视对方,希望看到他的内心,他的眸子清澄,仿佛一眼洞穿,就是那种最最简单的高中生,再看几时,心中却不由生出惊恐,那是一池极深的水,虽波澜不惊,一失足却将万劫不复。 他不动声色,等待着对方的开口,他本来是一个人,现在不是人了,但是也不是鬼,更不是什么异类修炼而来的妖,他对外界什么都不是,因而外界对他而言也什么都不是,他不在乎时间的恒久,也不在乎空间的深远,他可以静静等待任何一个人。 萧阔说,“我想让一个断肢的人恢复如常。” 他并没有等到他和他的对持,微微有一点失望,他说,“我是一个生意人,我不会重生别人。”想了想,他又说,“我有一个客户,想要荣华富贵,不在于其他所有,如果你有今生的荣华富贵,倒是可以换一下。” 手机的那一边,一直在静听的文可笃喊道,“换,我换,我要换!” 萧阔略低眉眼,想了一下,摇头道,“那就算了,我们不换。” 电话那头文可笃歇斯底里的尖叫,萧阔按掉了电话。 他微微一笑,人说,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那笑了,那笑,是摄人灵魂的利器。萧阔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从那笑扩散开来,整个房间弥漫了吸引的力量,似乎在引诱着他的灵魂出身体飘出歌唱。萧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内心,内心对自己的瞬间失神表示歉疚,双双相视,萧阔对自己的内心一笑。于是他看见他也笑了。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了。他说,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无论你是谁,我这么远应你要求而来,你不做生意,也要给上门费的。 萧阔点点头,道,“我做一个小生意。” 明天是期中考试后的第一次月考。萧阔看看外面漆黑的天空,一轮皎月在都市的灯火中若隐若现。他坐在出租车上,穿行在高楼广厦之下,出租车开的很快,因为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已经少了行人。出租车在路口等红绿灯,一个深夜的歌者在寂寥而寒冷的街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歌声时而清晰时而隐约。那歌声,那城市灯火,和那不知在何处却肯定近在咫尺的锦衣碧使,以及明天的考试。萧阔深深吸了一口气,车子已经停在了煮雪阁的门前。 此时的煮雪阁,车马凋落客来少,自古是,趋炎附势人情薄,妖情也一样。萧阔下了出租车,走了进去。 煮雪阁的药果然是非同一般,只可惜,没有石心世上再没有人可以练出这样的药了。服药第一天,文可笃的断腿开始发痒,第三天,断肢出开始生长新的肉芽,医生和护士对那如小草般的肉质萌芽大惊失色。 文可笃搬出了医院,在阿龙窄小的出租屋里进行接下来的治疗。 煮雪阁的药,要世上最惊恐的药引。凡是小芽生长,需要阳光和水分,断肢重生的肉芽生长,要的是以因疼痛和恐惧为来由的尖叫声和因残害而留下的鲜血,怨念越深,痛苦越重,小肉芽长的越好。 这是萧阔和锦衣碧使做的小生意。想收购一些痛苦和怨念并不算难,这些东西存在在那些曾受伤害的人的心中,若非救赎,怎能忘却。恐怕这是锦衣碧使少有做的救赎别人的事情了。 抽离人心中的惊惧,将之化为世间最凄厉的嚎叫,那声音萦绕在文可笃耳边,日日不息。澄江以及周围地区各种意外事故者留下的鲜血也被收集而来。这个小生意,锦衣碧使本来也不惜的做的,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萧阔的回报还是不错的。 小肉芽在它的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只几日的时间,就成了新肢。文可笃经历了重生的喜悦。 其实这是一种可怕的经历,那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在最初几日让他寝食难安,承受的折磨甚至大过断肢的痛苦。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怖,不知要经历什么,才能体会到那样的恐怖,之前所有看过的恐怖片都笑话样不堪一击,文可笃与那声音一起,沉浸在暗夜的恐怖中。当锦衣碧使满身鲜血的出现在他面前,将那血液涂抹他的断肢,将那日日夜夜的人间惨剧告诉他,光是锦衣碧使那没有脸的头就让他浑身战栗。每一个梦都是惨白的黑夜,每一次睡眠中都有一个人提着菜刀朝他而来,看不清面目。然而,每一日,他的身体都在生长,他肉体的痛苦都在减少,喜悦在内心生长,希望在暗夜中展开翅膀。 石心的药,世上无双。将重生的希望和幸福融进死亡的恐怖。 日过一日,当文可笃的身体恢复如常,他已经能够从惊恐中体味幸福。当他眯起眼睛朝你微笑,那种让人惊悚的恐怖将顺着他的眼睛流入你的心中,这是重生的文可笃。这是煮雪阁的药。 昨天文可笃已经停药了,耳根清静的他甚至有点不习惯。今天他要回家了。爸爸妈妈能够相信他让他出来“治病”,完全是害怕自己的儿子在变成瘫子之后又变成疯子,现在他要回去了。 文可笃再次欣喜抚摸着自己的双腿双脚,仿佛一朵只爱自己的水仙花,忽然他大叫起来,“阿龙阿龙,你快看,我怎么还在长?”阿龙跑过来看,昨天文可笃是五个脚指头,现在竟又长出了两只,他已经七个脚趾头了。那肢肉越来越大,明显还在生长。 阿龙也慌了,文可笃惨白着脸说,“没事,截肢,多点总比少点好。” 这多出来的身体长的比之前更快,仅仅半日就变成了一大块奇形怪状的肉。在电话里于濂极为平淡,对这边歇斯底里的两个人只淡淡的说,“你们没看药物说明书吧?吃药之前要看说明书。” 药物说明书。两个人翻出了差点被当成垃圾扔掉的说明书。 根据药物实验证明,(可以想象药物实验四个字背后,有多少恐怖的人间惨剧,石心果然死不足惜。)有大约5%的人,在停药后依然有肢体生长现象,其中99%在一天内停止生长。多余的肢体截下即可。该肉若有骨,则可化异物,然实验有限,未可证实。 半文半白的说明对于文可笃和阿龙都有点困难,但是大意还是懂的。截下来。 第二天,残肢果然不再长了。文可笃看看阿龙,阿龙点点头,挥起砍骨刀,一刀砍下文可笃多余的肉体。文可笃大叫一声,血流如注。 “我他妈叫你砍了!”文可笃大叫。阿龙说,“你看我什么意思,不是叫我砍。” 还好,这几日都见惯了鲜血。那血止住很快。忽然间,文可笃心中一动,觉得那团骨肉原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似乎在呼叫自己。文可笃仿效前几日往断肢上摸鲜血,将自己流出的血抹上那团肉。那肉中是有骨的,鲜血消融在那团骨肉中,文可笃更清晰的感到那骨肉活了。 阿龙也觉出异样,看着文可笃,两人对视片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始发出各种惨叫。现场极为弱智,片刻后两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弱智。惨叫停止了。 这团骨肉开始蠕动。 有人敲门,房东来了。 以前的惨叫是通过幻术传到文可笃的耳朵里的,今天两人仿效的惨叫,再真实不过了。房东一边敲门一边叫,“出什么事了?”两个大男人发出这样的叫声,真不是一句我俩是弱智可以解释的。 房东听到里面说没事,疑惑着走了。一天后,房东的大黑狗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