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看着他,他与他一起长大,却从未看明白他。
就好像现在这般,世人只知景帝崇尚黄老之术,求仙问道几近痴魔,此番不远千里召他入宫,是为长生之术,宸宫众人却说陛下召他进宫,是为降魔驱鬼,解梦魇之扰。
但其实谢宵召他进宫的真实目的,就是要他想法设法,让水晶棺里身死三年之久的苏昭仪起死回生。
温泽去正阳宫前,梁雁鸣突然拉住他的手,抬眸:“你,不要去。”
他转过身,紧握住她的手:“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真正还阳!”
做鬼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起死回生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更何况她六年前就已经被挫骨扬灰,生死这件小事早就置之度外。
“只是谢宵向来多疑……”
温泽倒是没有半分的顾忌:“我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谁会相信六年死在战场的云麾将军会摇身一变成了陛下身边的‘护国法师’?”
她嘱咐:“那你多加小心。”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往日的痕迹,谁能想到昔年成王府那个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小世子,竟然会变成出尘若仙,手无缚鸡之力的道长。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容颜大改,面目全非,想到这些她只觉得揪心的疼。
夜深人静,当整座宸宫被黑暗所笼罩,她也被困在梦境和回忆的泥沼中,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的大婚之夜。
最尊贵的明黄,最鲜艳的大红,身下是吉祥如意的百子千孙被,远处那一双龙凤花烛摇曳晃眼,她的心却好像是跌入了冰窟窿一样。
“过来!”
他一步步的迫近,是以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是第一次见他穿大红色,美玉一样温润的颜,却被这身红色衬得风流醉人,莹莹生辉,她没了平时的闲情逸致去欣赏,却因他眉眼间的狠戾冷酷而胆战心惊。
殿内伺候的女官女史、嬷嬷婢女都被他呵退,盖头是他随意扯掉的,合卺酒的酒器也被他狠狠的砸了出去。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拽住衣角,他一步步的前进,她一步步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碰到了冰凉的大红墙壁。
红烛掩映下,她明媚秾丽的脸蛋,此时却万分的惊恐:“谢宵,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怎么现在连夙兴哥哥都不叫了是吗?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我想干什么?”
“不要,不要这样……”她拼了命的摇头,跟失控的拨浪鼓一样。
他冰冷的那双眸看着她挣扎,她越挣扎他怒火越旺盛。
她绣了许久的这身嫁衣,顷刻间成了碎片,灼灼嫁衣上的那只凤凰是她一针一线修成,如今凤凰被撕成两半,在地上哀鸣。
她想要逃走,但谢宵用力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吃痛倔强的咬了咬牙,眼底有泪水在打转,她却坚持没让它流下来,流血不流泪向来是成家儿女的倔强。
“救命啊!救命……”
“敬告宗庙,昭告四海都已经过了,如今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你还想找谁来救你?”他将她放在掌心视为珍宝,千般疼爱,百般呵护,可是她呢,又是怎么对他的?
一千句一万句的解释梗在喉间,慌乱间她说出来只有一句:“没有,我没有!你冤枉我!”
她本该是他的妻,而且已经是他的妻,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我和敛疏哥哥从来都没有!”他们之间一清二白。
她解释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他恶狠狠道:“朕不管你心里到底还装着谁……”
红纱帐下,隐隐约约起起伏伏的身影,宫门将这一室锁得严严实实,让人无限遐思。
散落一地的瓜果桃仁,合卺酒的酒壶摔成了瓷片,他的帝王冠冕和她的嫁衣交叠纠缠在一起,随意丢弃被淌了的喜酒浸湿。
那是她喜欢的“春庭雪”……
还有他精心准备的桃花酥,他原先怕她半夜起来喊饿,但是现在也被扔在了地上。
整个正阳宫,除了那一双燃到底的龙凤喜烛之外,已经是一片狼藉,哪还有半点洞房花烛夜的影子。
那一夜是她终其一生最黑暗的夜晚,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可怕,后背似乎还咯着花生桂圆和莲子。
这本不是皇室婚嫁该有的规矩。
关于大婚她本不想铺张,只祭祀宗庙,昭告天下即可,他们两个人只同民间的小夫妻那般小打小闹就挺好,但他却不肯委屈了她,说无论皇家,还是民间,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依样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