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公安局位于闹市中心,早高峰的拥堵可想而知。 瞿嘉第一天上班,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线条剪裁利落,像是制服,只有近眼看,才瞧清那上面的走线精致,配件夺目。 清晨的阳光,洒在细白手腕上,腕表发出耀眼的光。 她把车进市局大门时,保卫科的岗亭方要拦住,副驾的车窗便落下,一个学究气息浓厚的老头露出脸,微微笑。 “小张。是我。” “苏教授!”那人立即一敬礼,放行。 “老师,你可太隆重了。我有压力。”瞿嘉一边停车进车位,一边忍不住笑。 副驾上的老者正是她的老师苏白青。 苏白青如今快退休了,之前给市局做顾问,出了不少力,名气也是很响亮。她第一天报道,早上出门时打了个电话,说明去市局工作的情况,苏白青立即要求陪同她一起来。 “有什么可压力的。自己把事情做好就行了。”虽然这么无关紧要的说着,苏老师还是交代了几句,“瞿嘉,我们学犯罪心理的,任何时候都不能自视甚高。一桩案子,最主要依靠的仍是痕检和法医,我们只是在这两样基础上,协助主办人员破案。” “我明白的,老师。”瞿嘉很听话的样子。 苏老师点点头,这位学生他嘴上虽没说,心理上可以说是非常骄傲的,15岁就念大学的瞿嘉,如今是牛津犯罪心理学博士,著作等身,心思细腻,这次由学校牵头,与公安部合作的微表情犯罪研究小组,权当给她锻炼去了。 他实在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只不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下车,望向市局大门口,问,“现在刑侦大队一把手,是陈皖南吗?” “老师记得他?”瞿嘉有些惊讶,毕竟,毕业好多年了,老师又是学究派,从不关注系外的学生。 “怎么不记得?”苏老师顿时长眉上扬,很生动的笑了声,“你那时候,十五岁念本科,陈皖南过来的时候,你都是研究生了。我记得当时你是咱系里的老大难,师兄师弟们没一个入你眼。后来好嘛,被刑侦的人骗去了。” 提到往事,瞿嘉眼底有晶莹的光在跳跃,她给苏老师回了一个,十分不成功的笑意,到半途,就隐去了。 苏老师顾着往前走,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可什么能瞒过他呢,听到老人家问。 “后来怎么没成?”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犯罪心理的瞿嘉,少年得志,家世显赫,眼光也甚高的瞿嘉,仅仅两个月,就被刑侦的陈皖南拿下,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又还有什么不满? 怎么会分手呢? 市局门前台阶足有五十七级,瞿嘉沉默着走完全部,这样回复。 “异地。” “当时要去英国念书,他不喜欢。我脾气又坏,索性一走了之。不后悔。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苏老师没再说什么,依瞿嘉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怎么都不会撬开她的口,多问也无益。 也相信她,不会因为一些私事,影响在市局的工作。 ……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挂着局长办公室牌子的那扇门,瞿嘉尚未走到,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 “命案必破——快三慢五不过七!黄金二十四小时过了,你没凶手半点影子,还抓了个证据不足的可能就是个路人的蒋震!……陈皖南你给我把腿收走,有半点队长的样子?” “蒋震不是凶手,最少也算个目击证人,还捞了把失枪。您发什么火?” “我哪里发火?我就是要说你,一天不说你就难受。” “……” 门外,瞿嘉忍不住轻轻一笑。 苏白青摇摇头,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来。” 白局长正端起茶杯往嘴边送,虎目一抬,就瞧见夕日的老搭档苏白青背着手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出众的苗条女子,实在扎眼,比苏白青高半个头,穿着得体,又晓得礼貌,对上他目光的,第一时间就颔首,朝自己微笑示意。 “哎呀瞿嘉,你终于来了。”立时,方才对着陈皖南吃胡子瞪眼的白局长,放下杯子,见着亲女儿似的大步过去。 那慈祥又和蔼的模样,直叫这边瘫坐在椅子上的陈皖南,看的牙疼。 那三人免不了一阵寒暄。 看到苏白青,陈皖南才像个长了骨头似的人,从椅子上端端正正的起身,不卑不亢的打了招呼,叫了声苏教授。 苏白青的回应是,抬了抬眼镜,从头到脚,把陈皖南扫射了一遍,开口就是,“啊,刑侦的陈皖南。” “……”陈皖南正觉得老人家这话怎么有点看自己不顺眼的意思,后面就听到一句。 “久仰大名。” “……”被折煞了的陈皖南。教授,我得罪过你吗? 教授眼神:是的,你的罪过。 “咳。”旁边的瞿嘉。 “……”最迷糊的白局。 . 会过领导后,陈皖南领着新上任的刑侦队顾问瞿嘉小姐,在市局同事人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一路走进刑侦队的办公层。 盆景园谋杀案的专案组正在进行案情研讨会。 前一天早上,瞿嘉领着卢思琪的同学来报案,大家伙也都认识她了。早上也疯传队里将来一个年轻有为的女顾问,一看是瞿嘉都惊呆了半晌,继而掌声雷动。 没有过多寒暄。 直接开会。 现场勘查人员先播放案发现场的照片,白色灯光在闪烁,伴随一个严肃的生命被轻易践踏的全部事后。 事前到底发生什么,待抽丝剥茧。 瞿嘉认真盯着充满血腥的屏幕看,没有任何不适,她仿佛天生就是个实干家,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的理论派。 这让大家伙对她的印象十分友好。 “瞿顾问,你怎么看?”身旁的一个同事,十分客气的让她发言。 “初来乍到,不敢妄言,先听着大家说挺好的。”瞿嘉礼貌的不肯多说,她知道的相关消息很少,大约说,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来。她一笑,又说,“叫我瞿嘉就好。” “好。”众人也笑笑附议。 陈皖南在会议桌前头坐着,离放着血腥案发现场的大屏幕最近,瞿嘉就坐在他左手边,目光越过她,示意其他组的人汇报。 “是这样的,陈队。”昨晚负责蹲守的一探组组长先站起来,“蒋震提到的欠债人陈三平,租住在省农机站附近,一个待拆迁小区。家里没人,常去的赌场也没找到人。介绍他去盆景园干活的人是他邻居。刚做两个月。案发当天,他六点钟下班,同事反应他脸上有拳伤。与蒋震供词吻合。昨晚去哪了是真不知道,不过,小姚刚才汇报,这家伙已经返回盆景园上班了。” “先别逮他。盯着。”陈皖南眼睛扫视了一圈人,最后落在一个男青年身上。 瞿嘉注意到,这位小同僚有点儿不善掩饰,他结结巴巴起来,露出一个愁苦的大红脸,“陈队,去死者学校的活,我真不能去了。我妈搁那上班呢,一去就给我塞一堆姑娘照片,弄的我很不好展开手脚。问着话呢,那女老师脸就对着我红了。” 话音落,憋笑声,彼此起伏。 瞿嘉微微勾了下唇角,埋首,翻看一张张现场照片,还有遇害前的,卢思琪青春靓丽,应该有很多男孩子喜欢。 “晓然,这张纸上的男生,叫宋飞羽。案发当夜,他和蒋菲在书店外面见了超过十五分钟。你去学校打听,他和蒋菲到底什么关系。”陈皖南面无表情的把画纸,越过没出息的赵乐天,丢给赵晓然了。 “哇塞,这画的,照片儿似的。”赵晓然的称赞声引来身边人围观,纷纷点头附议,惊问。 “谁画的啊?” 陈皖南显然没这功能。大家都把视线看向瞿嘉,已然也只有她了,传说中的肖像高手,头骨摆在她面前,能快速复原面貌的大神。 “是我画的。”瞿嘉只好应声,余光看向陈皖南,他正神情专注的翻案卷,身子总也严肃不了的,随意的靠在椅子上,此时,却有些故意不说话的意思,把场子抛给她。 瞿嘉再也无法低调,抬头看向赵晓然,声音温软的,“晓然,你去找宋飞羽的时候,不用去学校了。他应该在家中,或者医院。” “……” . “宋飞羽真的在医院!”距离会议结束一个小时后,赵晓然匆匆打电话报告了陈皖南。 这时候,瞿嘉正坐在陈皖南的车上,在后排,跟赵乐天反复的聊这桩案子的所有细节。 “嘉姐,你观察力好强啊,能告诉我怎么控制大脑吗?为什么你的大脑就是你的,我的大脑就是猪的呢!”拍马屁技能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赵乐天,很明显,这个马屁拍的很成功,瞿嘉的笑声就这么连绵的在车内飘。 “他怎么说?”陈皖南收回视线,问。 “他跟卢思琪是邻居,还在一个高中,那天晚上他发烧了没上晚自习,睡了半天后,天黑了,卢思琪奶奶却联系不到她人,就问他了。于是,生着病的宋飞羽,就帮着老人家找到书店。而蒋菲是自己在楼上看到他,跑下来给他聊的。” “那没什么疑点了?” “不。”赵晓然斩钉截铁地,“老大,宋飞羽这小伙子,感觉十分不好。我一成年大姑娘,跟他聊的十分钟里,得求着他发声似的,那双眼睛,一点热乎劲儿就没有,冷冰冰的。你说这么冷酷的孩子,可能生着病,帮老人出去找卢思琪吗?他又不喜欢卢思琪。” “你怎么知道不喜欢!”听到外放音的赵乐天,马上大声反驳。 瞿嘉表情安静,耳朵却认真在听。 只听赵晓然道:“赵乐天亏你昨天还跑了一天学校。宋飞羽是出了名的学霸,一举一动受关注。卢思琪喜欢他,众所周知。但人家对她不感冒,甚至讨厌她的纠缠,也众所周知。” “行了。继续核实案发前后宋飞羽的行踪。”陈皖南眉头一紧,啪的声挂断电话,方向盘轻拨,进入遇害者家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