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姜府门前一派热闹。
已经三年都没有举办过宴会的姜太傅于今日开办诗会,遍邀京中有识之士前来赴宴。
霍云腾直到进了姜家的大门,还觉得有些恍惚。
他武艺极好,但文采实在是一般,却也收到了这次诗会的帖子。
若不是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他的名字,他还以为是姜家下人送错地方了呢。
梁七跟在他身后,看到前来的都是些平日里总不拿正眼瞧他们,看轻他们这些武将的文官,其中不乏一些已经颇有名头的大儒。
他心中惴惴,越发觉得不安,并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世子,世子。”
梁七轻轻拽了拽霍云腾的衣裳。
霍云腾回头看他:“怎么了?”
梁七趁着四下无人,塞给他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我提前找人作了几首诗,您先背一背,待会若真有人让您作诗,您就从里面挑一首。”
什么春夏秋冬风花雪月梅兰竹菊,他都让人点了题,有的一首点了好几个题,总能选出首合适的。
霍云腾额角一抽:“不要。”
“哎呀您就背背吧,”梁七苦口婆心,“丢了您的脸面是小,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是大啊!”
想当年国公爷那也是文采斐然,即便在文官中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因此才会结识袁先生,并将其收入麾下。
谁知到了世子这,就成了只会习武不会作诗的了呢。
霍云腾抽回自己的衣袖,脸色发黑。
“不会就是不会,背下来了也不是我自己的,不要。”
梁七劝不动,只得将那纸条收了回去,心中越发忐忑,生怕他们待会还没走出姜家大门,国公府的笑话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
诗会在姜府的静远斋举行,霍云腾到了那里,才发现徐陌青竟然也在。
两人视线相撞,很快又分开。
霍云腾皱眉,低声道:“他怎么也在这?”
徐陌青学问很好,但名声着实不怎么样,很多文人即便知道她文采斐然也看不上他,不愿与他为伍。
姜兆这样的当世鸿儒会邀请他来赴宴,霍云腾觉得有些奇怪。
梁七在他身边小声回道:“姜太傅已经数年没有举办过诗会了,这还是陛下登基后的头一回。徐文琰是陛下的伴读,也是姜太傅的学生,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给往昔的学生发张帖子也没什么。”
霍云腾眉头紧拧,虽然看徐陌青很是不顺眼,但也不欲在姜兆举办的诗会上生事,便特地挑了个离他远的地方坐,免得待会忍不住又跟他争执起来。
宾客到齐后,诗会的主人姜兆终于在下人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席间各自聊天的众人忙起身,纷纷施礼:“拜见姜老。”
姜兆摆手:“大家不必多礼,坐吧,坐。”
霍云腾一屁股就要坐下去,被梁七死死拽住腰带,才没能碰到椅子。
他皱眉回头,正要问他做什么,就见在座众人除了徐陌青,没一个坐着的。
所有人都等姜兆在主位落座以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霍云腾错了错牙,觉得自己今日就不该来,他打小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坐下后,他视线在周围随意扫了扫,就见徐陌青坐在对面,正看着自己这边,唇角微勾,目光戏谑。
刚才那一幕定是被他看到了,他这是在笑话自己呢!
霍云腾瞪视回去,即便刚才险些丢脸,也丝毫不怯。
徐陌青也没有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兴致,只笑了笑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姜兆落座后,笑着看了看众人,视线落在霍云腾身上,竟是先对他开了口。
“霍世子,许久未见,令尊可还好?”
霍云腾忙回道:“家父一切都好,劳太傅惦记。”
姜兆颔首:“那就好,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多年未见了。他这些年镇守边关,着实辛苦。”
霍云腾微怔,心中对姜兆的疏离感稍稍散去一些,拱手道:“应该的。”
“袁先生呢?也还好吗?”
姜兆又问。
能让姜兆也称一声先生的,除了袁荆没别人了。
霍云腾恭谨作答:“先生也都好,在边关的时候还时常提起太傅,说是多年未能再与太傅下棋,很是想念。”
姜兆仰首大笑,抚着白须道:“是啊,上一次跟致远下棋,已是十年前了,白驹过隙啊。”
他说着似有感慨,摇了摇头,又看向霍云腾:“不若世子待会陪老朽手谈一局?”
霍云腾棋艺没比作诗强多少,正犹豫要不要拒绝,就听他道:“我与致远多年未见,有许多话想问世子。世子若不嫌烦,还请跟我多说几句。老朽今年已六十有余,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下次与致远相见啦。”
这话就是说并不是真要跟他下棋,而是想问问有关袁荆的事。
在座的都是人精,闻音知雅意,明白他这是在告诉大家,他今日邀请霍云腾来不是为了赋诗,而是为了询问故人近况。
有了这句话,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故意刁难霍云腾,叫他作诗了。
梁七松了口气,心想国公府的脸面保住了。
霍云腾紧绷的肩膀也松了松,道:太傅不嫌我话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