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慌乱,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陌青,不敢相信他竟敢当众放箭,射伤了永安侯世子。
沈逸觉得自己要疯了,脸色苍白地道:“徐大人……”
然而除了叫他一声,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徐陌青放下弓,脸色仍旧淡然平静:“箭术不精,原本是想射刚才从那边飞过的一只鸟的,抱歉。”
竟是连个像样的谎话都懒得编,随口胡诌了一句。
沈逸的生辰宴被彻底打乱,葛骞被人抬走时已经疼晕过去了,屁股上那支箭谁也不敢拔,就这么一路带回了永安侯府。
按理说他该暂时扣下伤人的徐陌青,可徐陌青要走,除了赵志亲临,谁能拦得住?谁又敢阻拦?
何况别人不知道徐陌青为什么射伤葛骞,他还不知道吗?
那只狗怎么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陌青离开前对沈逸告罪:“不好意思,扰了世子的雅兴。”
沈逸无言以对,只得拱手:“招待不周。”
徐陌青还礼,之后吩咐云笙回府。
四轮车缓缓向东林苑外走去,坐在车上的人不紧不慢地开口,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日之事盖因徐某人而起,与昌平侯府无关。永安侯府若是过问,让他们尽管来找我便是。”
…………………………
“他……他这么嚣张的吗?”
出了东林苑,霍云腾问随他一同离开的范岳林。
他自认自己已经算不得性子好的人,有时行事难免张狂。但若让他当众对葛骞射箭,那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虽说今日确实是葛骞意图伤人在先,但没有证据的事,说破天也没用。
换做霍云腾,心中定然也会不忿,少不得暗中把葛骞套在麻袋里揍一顿,断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什么的,但如此嚣张的当众报仇,他还真不敢。
倒不是胆子小,而是怕牵连家里人。
可是看徐陌青那样子,分明半点也不在意,似乎笃定自己不会因此受罚。
可葛骞再怎么说也是永安侯世子,当朝太后的表侄,吴文钧的外甥孙。难道陛下真能如此纵容他,连这种事都能帮他兜住?
范岳林刚才也被吓到了,此刻才平复下来,摇着头道:“若是以前,徐文琰是不会这么做的。”
那时陛下和吴文钧还没彻底撕破脸,多少要给彼此留些颜面。
可如今因为吴天水一案,双方已是剑拔弩张,谁都不肯再退一步。
就好比霍云腾和徐陌青明知自己都被算计,在沈逸的生辰宴上碰了头,但谁都不肯先离开一样。
有时候退一步很容易,但这一步再想走回来就难了。哪怕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别人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弱势的一方,进而投奔到更强势的那边,导致对方越来越强大,到最后真的把自己压垮了?
尤其今日还是在昌平侯府的东林苑里。
葛骞作为吴文钧一派的人,敢对徐陌青下手,定是受了太后或吴文钧本人的指使。
他们挑在东林苑行事,亦有逼迫昌平侯府站队的意思。
徐陌青今日射出这一箭,不仅仅是给自己报仇,也是震慑和警告,告诉吴文钧和太后,别再得寸进尺。同时也是告诉昌平侯府,睁大眼睛看清楚,别站到不该站的那边。
“陛下宠信徐文琰是有道理的。”
范岳林道。
“愿意给陛下当忠臣的人很多,但愿意为他做佞臣的很少。”
霍云腾皱眉,想到自己近日与赵志商议的有关军饷的事,更觉得困难重重。
范岳林见他眉头紧皱,劝道:“有些事你别想得太多了,伯父和袁先生不也都说了吗,尽力而为即可,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霍云腾面色沉沉,看着远方。
“我没法不想。安勇你还记得吗?”
范岳林怔了一下:“记得,他……他不是……转投了敌军吗?”
安勇是霍云腾在边关结识的好友,他不止一次在给范岳林写信时提起过,说安勇如何骁勇善战,两人如何志趣相投。
有一次他回京的时候,还把安勇也带回来了,三人一起喝了场酒。
范岳林至今还记得,那个年轻人浓眉大眼,笑容爽朗,看上去憨厚耿直,临走前还说下次给他带家乡的土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叛国的样子。
但三年前,他却忽然得知安勇叛国,带着边关的布防图转投了敌军,导致葫芦关险些被破,靖远军死伤数千人。
要不是葫芦关天然的地形关系让敌军不那么容易一举攻破,给了靖远军喘息的机会,胡人可能当时就打进来了。
后来,霍云腾与安勇战场再见,昔日好友成了劲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最终霍云腾赢了,于一场大战中亲手杀了安勇。
所有人都说安勇罪有应得,但霍云腾却对此人缄口不谈,从此再也没提起过他的名字。
范岳林也一直不敢问,这么些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霍云腾主动提起。
“安勇有个重病卧床的老母,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两人都在乡下由他青梅竹马的妻子照看。”
“他每个月的饷银自己一点都不留,全都给家里,但这也只够勉强维持家用。每次的饷银送去的稍晚些,他妻儿老小都要饿上几日,等下次的银子送到了,才能继续抓药买粮。”
“近些年,朝廷拨给边关的军饷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晚。有一次……他晚了整整一个月才拿到自己的饷银。等他回家的时候……妻儿老小都已经死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