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只是声音多了点哽咽:“不会的就多学着别人些。你从小就乖,你就乖乖的,不要去争也不要去抢。娘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沈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懂为什么已经住进天宫一般的地方,吃穿用度那么奢侈华丽,还要争抢什么呢?
但沈蓁还是也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她都知晓,让母亲不要难过,还告诉母亲自己最舍不得的就是她。
母亲一下子哭出来了。
纵使想到的皇宫千般万般好,沈蓁还是舍不得云县绵延的群山,澄清的江水,成片的桃林,早晚都热闹的集市,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云彩酥和甜糕。
母亲说进了宫再出来就难了,于是沈蓁头一次不管不顾地犯错,进宫前偷偷用攒下来的银子请求二哥买了好些吃食,一股脑全塞进了肚子里,还因为吃的太多闹了肚子。
临近入宫的日子,沈家小姐腹痛腹泻,直冒虚汗。父亲以为她生了什么毛病,直到要请大夫来时她才支支吾吾交代。
父亲本来很生气,想指着她说教,可不知为什么,刚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了。
他说:“算了,吃罢。”
那几天父亲对平日不宠爱的小女儿和蔼了很多,给哥哥姐姐的疼爱也多分了她些许,十三年来,沈蓁头一次晓得原来大姐喜欢父亲,是因为父亲对她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这些天是沈蓁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若是十三岁以前的日子都是这般过来,她应该不会一滴泪也不流地踏上这辆去往皇城的马车。
可若是十三岁以前都是这般,她的父亲也肯定不会送她离家。
去皇城的马车已经是云县最好的,说是普通偏上的木材,但是有些旧了,很多地方都看出了斑驳的痕迹。
父亲找了人重漆了一遍,即便上色再新,古朴的木色,直板简单的模样也难掩它的久远之感。
父亲说他要事缠身,送不了女儿;母亲身子不好,沈蓁舍不得她送;大哥成了家,不得空;二哥三姐都不愿,爹觉得也没有必要,只找了个信得过的车夫送沈蓁去。
父亲又问沈蓁要不要带个丫鬟作伴,大夫人瞧他一眼:“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带了丫鬟像什么样?”
沈蓁瞧父亲为难的神色,轻轻说了句:“多谢父亲,大娘说的对。”
坐上马车那一刻,母亲背对着众人抹眼泪,她以为沈蓁没瞧见,其实沈蓁瞧见了。她捏着脖子上母亲求的平安符,也希望母亲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知不觉眼眶便湿润了。
无数个念着“蓁蓁”哄她入睡的深夜,耳边流淌着轻声吟唱的童谣,母亲从不埋怨生出的是个女娃儿,依旧教她读书写字,替她争取兄长、姐姐都有的东西……最过分的不过是温柔的训诫。
只有母亲还记得沈蓁的生辰,早早为她去求平安。金佛寺的平安符难求,母亲给她戴上时却只是微微笑着,遗憾道生辰不能陪女儿一起过了。
母亲对她温温柔柔水一样的爱,此刻都融化在这春日的眼泪里头。
“照看好小姐。”父亲的声音响起来。
前头的车夫应道:“放心吧沈县令。走咯!”
沈蓁随着马车晃晃荡荡,目的地很明显,她却好像风中脱了树的叶片,不知道要飘向哪儿去。
走了有一小段路程,沈蓁才敢掀开小小的帘子朝后头看去,外头是快要热闹起来的集市,全然捕捉不到家的影子,她没来由的感到慌乱,开始有了想哭的念头。
又不多久,出县弯弯曲曲的路把她的眼泪都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