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两个送东西的小丫头也进来,回的话大差不差,只如今正在痒中读书的贾珠回了一件斗方说是想请林姑父看看火候。这贾珠乃是二老爷贾政嫡长子,尽日在家里用工苦读,只待日后下场一试。如今家里给定了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的女儿,等长房嫡子贾琏完婚便要办喜事。
史老太君一生育有二子一女,长子贾赦次子贾政。承了爵位的长子赦老爷膝下亦两子一女,嫡长子早年夭亡,彼时大房太太已近临盆,即惊又痛难产亡殁,就只留了贾琏一个。
其后赦老爷又娶了继室邢氏,这位邢夫人无所出,倒是后院儿姬妾添得一位哥儿一位姐儿,姐儿按年齿在姊妹队伍里行二。
行一的正是二房政老爷之嫡长女,如今也预备着将来入宫选侍。
政老爷膝下子息比其兄丰茂甚许,长女长子次子,下面还有庶出的哥儿姐儿,无论嫡庶如今共计五位。
这么些女孩儿都跟着祖母起居,又有东府敬大老爷的嫡亲女儿也放在这边儿,姊妹四个名字连着从正月初一算起,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一排站着水葱似的,连衣装穿得都一样,见过的人都且笑且赞史太君最会调、教孩子。
老太太闭了眼睛听丫头们回话,末了点点头与鸳鸯道:“将珠哥儿的斗方叠好,回头夹在家信里送去你们姑太太家。林姑爷好学问,那是先帝爷也赞过的,他们家里也几辈子的爵位,只文臣爵位难得,传到现在单等圣上裁度罢了。珠哥儿用功得紧,让厨房多上心伺候,别再叫孩子亏了身子。”
鸳鸯点头应着记下这件事,两个小丫头巴巴等了会子,叫她回头使了两个眼色才恹恹退出去。因记着这档子事儿,服侍着老太太重躺着歇息鸳鸯便寻了她们细问:“咱们老太太最宽和不过的人儿,但也不是纵着你们没规矩的意思。嬷嬷早就教导过,回过差事没得动问就要小声退下去,怎地还吞吞吐吐留着不走?有话就说,没话回去做事,还需板子再教一遍?”
两个小丫头叫她一串话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就吭哧吭哧哭道:“我家里老子好赌,卖了我姐姐又卖了我,如今连我妈也要卖,旁的姐姐说给主子跑腿儿多少能得点赏赐,就想等等看着。或不是能得点子东西去换我妈回家。”另一个扶着这个一块儿跪下磕头求饶,也不敢大声,生怕惊动屋里歇息的老太太。
“这事儿可不能你自己想着就这么办。今儿你为难,明儿我为难,后儿还有她为难,竟把主子当成个过路的财神了!你月钱呢?按例老太太身边儿小丫头一个月也有半吊钱,我又不曾收着你们东西,你弄哪儿去了。”
鸳鸯压低声音问这两个,另一个含了包眼泪道:“她那月钱都送回去了,想着到年龄或不是叫家人来赎出去呢,结果不成想全叫她老子一通输个精光。”
出了这等事,规矩人家再留不得这丫头。当下鸳鸯便从腕子上褪了个镯子塞与她:“此事我必得回了老太太分说明白,恐怕你今儿就得家去。这镯子是旧年大小姐赏我的,实心儿赤金足足二两,拿了去赎你妈并你姐姐,别再叫你老子祸祸了。”
这丫头又求了几句,眼看不成,只得收了镯子擦干净眼泪委委屈屈跟鸳鸯回去见了老太太,又将前情一一回过。果不其然,史太君立时喊了林之孝家的来遣她出去。贾家家大业大,也不计较个小丫头的卖身钱,身契一撕便推着去收拾东西。
一路上林之孝家的看着不忍落遂宽慰这丫头:“老太太慈悲,换个人家只怕打个臭死再非叫与外头断了关系不可。贾家又不要你还银子,也不搜你身子,还许你带体己出去,天下再没这么好的事儿,家去可得记住念恩。”
丫头抽抽噎噎无话可说,裹了个包裹又往各处磕头谢恩,半晌方才出了角门。头里史太君好几日后才得知鸳鸯一时怜悯把成对儿的镯子分了单个给旁人救急,既感她忠心又喜她敦厚,借着给孙女们添首饰时又补了对儿旧年的好镯子与她,自此格外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