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日到得第二天清晨,一早门上便收了抚远侯府别院管家送来的帖子。也就刚用过早膳前后,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抚远侯夫人身边儿的嬷嬷登门送信儿,说是半个时辰后夫人车架便得到林府门前。
贾氏忙忙催了下人加紧洒扫,又吩咐内管家并贾二家的一个候在大门外一个守在垂花门处,中间抽空着人往西跨院儿告知李大姑娘消息,自家收拾妥当带了女儿并白小哥在身边亲往主院门口接人。
不多时贾二家的小心规矩引着诸家下人于主院儿门外落了软轿,自有抚远侯府跟来的丫头上前掀轿帘服侍,从里头扶出位夫人。
抚远侯夫人形容憔悴,眼睛下头喽沤着一圈儿黑青,见得林夫人在前并膝便要往下,唬得贾氏忙上前一把扶住:“可使不得,夫人折煞。”
两边来回拉锯数次,各自叫身后下人撑着,这才分了宾主互通姓名往院子里走。
黛玉侧眼看过去,见那抚远侯夫人身量不高,骨架纤细,穿着石青团花袄,下面天青色马面裙,外头披了件赭黄风毛闪缎斗篷。许是几日未曾安下心,一手扶着丫头且还摇摇欲坠,走一步停三步,仿佛病入膏肓似的。
看到此处下意识就往白小哥处瞄,那童子冲她努努嘴,悄默声比划几下,意思似是“有惊无险”。
等宾主退了大衣裳全过礼坐定,抚远侯夫人急急往堂下看过一圈,转回来察觉贾氏一直看着,不禁赧道:“叫夫人看笑话了,命里就得这一个姑娘,这几日真真过得心肝俱叫人挖走一般。若不是林府援手,怕是姐儿一条性命都要让那些拐子害了去,竟叫我白操半辈子心!”
贾氏这会子架子拿得稳当,细声劝那抚远侯夫人道:“合该大姑娘头上的劫数轻飘飘过去,也是我们家白哥儿恰巧碰上,当夜就都得救,隔这么些天一直在我府上住着。只因知府衙门里人手不够支应不开,这才报信儿报得晚了些。”
听她这般一说,抚远侯夫人自是感激不尽——林夫人只道当天女儿就叫衙门从拐子手里解救,也没在外间露出面目,可免一大祸事。如若不然,李大姑娘即便家去也再无人上门提亲,一来二去少不得往家庙里送,又与活死人何异?
白小哥听着提及自身,张嘴欲与那抚远侯夫人说些甚,腰间忽得就叫人戳了一指头。他一个激灵想到好些话未必该说与人,只得悻悻然闭嘴,默认贾氏说辞。
不等客人收起帕子追问,贾氏唤了身边丫头:“去请李大姑娘来,见过侯夫人也该归家,等高兴了再来找她林妹妹顽。”
说是去请,人早就前后脚守在院外候着,片刻丫头就引了人进来:“回太太,李大姑娘请到。”
抚远侯夫人再坐不住,摇摇晃晃勉力支撑着站起来向外去,两三步就见女儿掀了水晶帘冲入怀中。
母女两个劫后重逢,抚远侯夫人顾不得其他,一声儿一声肉抱了女儿眼泪横流。旁边丫头婆子忙上前苦劝,好歹才劝住:“仔细哭坏夫人并姑娘眼睛,家去多少话说不完?”
如此母女两个方才收起悲音,抚远侯夫人谢过贾氏便欲带女儿回别院。送至垂花门处那李大姑娘忽得回转身子认真福下身去一礼,再三道谢又云:“那一并与我黏在一处的小丫头甚是可怜,身上叫拐子打得没一处好皮,恬颜求太太且先收留,或不是过几日将她送去城北亦可。”
贾氏受了礼笑着与她道:“尽管放心,必得与她寻一寻父母兄弟。外头官差吃得这碗饭,自有本事寻得蛛丝马迹,姑娘很不必忧虑。家去好生将养,只需记得这几日只在林家耍来,旁人再怎么问只管这番回答。”
抚远侯夫人忙推了女儿又谢:“这才是真真儿救你身家性命,万万不可忘记林夫人恩德。”
贾氏这回忙还了礼,劝了又劝,比及送得李家母女上轿离去,早坚持不住也叫粗使婆子用软轿一路抬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