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太傅也不必守着我们夫妻二人,自去忙吧。”
偏是这样点到为止,含糊不清的话,让人摸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世人都道四皇子不得圣宠,性情古怪,但周擎此时才觉得,这一位像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到底。
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周吴氏趁着没人的空档,朝他抱怨,“怎么四皇子也来了,那这宴还办不办了,周蔻待会还磕头么。”
周擎正一身冷汗还没下去,听到这话,呵斥一声道:“你还念着她给你磕头?你不给她磕头都算好的了!”
周吴氏挨了训,气鼓鼓走了。
周蔻在一旁听高宥和周擎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并没有太在意,只有什么片茶,庐州,秋闱的字眼钻进耳朵里,零零碎碎,但她能看出来,周擎刚才是怕了。
四皇子今日是有心为她撑腰立威,想必淮溪君也同他说了很多吧,周蔻捧着那盏片茶小口吃着,高宥时不时同她搭话,她也只当是给外人做样子。
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谢淮溪君才好,要不给他带点吃食?
除了吃食,周蔻也想不到别的。
这原是周吴氏的喜宴,因多了位四皇子,众人都挺不自在,但凡吃的用的,都要先问过他的意思,而高宥只会转头问周蔻,“蔻蔻,你觉得这样好么?”
那温情款款的劲儿,周蔻忍不住浑身打颤,面上撑着笑说,“都好,都好。”
于是高宥淡声道:“皇妃吃鱼肉不能带刺,劳烦周夫人给她挑个刺吧。”
嘴上说着劳烦,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周吴氏咬碎一口银牙,只得忍气吞声去挑鱼刺。
高宥又指了一道菜,“皇妃吃不得这碧色白玉,郁小姐剔去上头的碧色吧。”
碧色白玉是这菜的雅名,其实就是一块白水豆腐撒了许多粒葱花,若说让周吴氏挑鱼刺是为难,那让周郁剔葱花可就是实打实的刁难了。
周郁从小到大何时做过这等下人的事情,张口就要说话,周吴氏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裙子,用眼神示意。
三十大板还历历在目,周郁不得不拿起玉箸挑葱花,一口气憋在心里,眼睛都红了。
周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周蔻能猜想到,若是今日自己只身前来,会是怎样的情景,她享用着周吴氏挑好鱼刺的鱼肉,周郁剔好葱粒的豆腐,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吧,能仅凭一句话,轻易断人生死,旁人是哭是笑,都得凭着自己的脸色去办事。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呢?
周蔻定了定心神,对周郁指着那道白灼虾道:“将虾壳剥掉。”
高宥见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不由牵唇一笑,这就对了,他的皇妃,怎么能被这些小人欺负,她总归是要学会拿起自己的武器,对她们趾高气扬。
周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桌只剩下一片寂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周蔻那里,若说四皇子吩咐,她们不乐意也得照做,那是因为人家是皇子,但周蔻又算是什么?
眼见周郁半天没动作,高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郁小姐是听不懂皇妃的话,还是说连我都不放在眼中了。”
周郁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从牙关中挤出一句,“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按吩咐做事。”高宥转头对周擎道:“我相信太傅家中规矩向来森严,定然没有敢忤逆皇妃的头例,太傅说对吗?”
周擎能说什么,只能赔着笑脸道是,然后板着脸同周郁道:“郁儿,还不快给皇妃剥虾,能伺候皇妃,是你的福分。”
周蔻适时添了一句,“不能有一点壳。”
周郁的牙齿狠狠扣住下唇瓣的软肉,眼中尽是火气。
这顿饭周蔻吃着痛快,可周吴氏母女就十分的憋屈了,下桌后周郁立刻躲到了屏风后,手里的帕子揉成了皱巴一团。
此仇不报,她往后就不叫周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