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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大问题有点低烧,小顾老跑医院打针吃药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回去好好养养,看看靠自己的免疫系统能不能熬过去超过一天烧还不退的话再过来打退烧针。”给顾青书看病的大夫是最近几年跟高醒走得很近的黄院长。

黄院长慈眉善目抽空给面前越发模样俊俏的小顾检查完毕,瞧见小顾欲言又止,不免问说:“怎么?都说了你免疫系统太差了冬天小高这个当哥哥的据说是连门都不怎么让你出你比那住在恒温箱里的小婴儿接触的细菌都少,这怎么能行?”

说罢,又指着如今身高窜上去不少的高醒仰头说道:“你是怎么照顾弟弟的?你听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宠子如杀子,古人都晓得不能惯着孩子当父母的越是娇惯小孩小孩越是不成器你这个现代人对着小顾这娇惯地,啧啧快带回去慢慢养着吧,好好熬一熬,以后冬天也别总跟只熊似的还要冬眠多吃点儿牛羊肉,都出来感受一下冬天的冷加强锻炼。”

“之前做手术后我是说过不能剧烈运动但意思是不要去做苦力活的那种剧烈运动你稍微慢跑总还是可以啊。”黄院长摘下挂在耳朵上的听诊器,把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了一顿。

顾青书一大半都没有听进去,而是问说:“那黄伯伯,我可不可以乘火车出门一趟?”

“坐火车出门?”黄院长看了一眼站在顾青书身后的高醒,点了点头,说,“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命长,你就去。”

这话是反话,顾青书听了个面热,忍不住说:“这,发烧难道不能坐火车?”

“你发烧可大可小,本来都让你好好休息了,你跟我说要出远门,出远门那多累?接触的人又有多少你难道不清楚?你不清楚小高难道也不清楚?”黄伯伯生气起来,面容严肃的质问高醒,“你难道要带他出门?真是胡闹!”

高醒连忙说:“不,没有,我们不出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嗯,走吧,明天如果还没有退烧再过来。”黄院长摆了摆手,让护士送一送这两个青年出去,见众人都走了,他将盖在桌面的摩托罗拉手机翻来正面,再次点开十分钟前收到的短信,那是一条来自小高手机的短信息,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话让青书休息半年。

黄院长看着短信,摇了摇头,随后熟练地动了动拇指,将短信永久删除。

而被迫回到家中的顾青书总觉得自己好多了,一意孤行地开始收拾行李,简单找出了个背包,装上两件换洗的衣裳,从家里的鞋柜最上面抽屉里拿了一沓子百元大钞便要重新穿鞋出门。

“青书。”追去门口的高先生一把捏住顾青书的手腕,同其讲道理,“你刚才听没听见黄伯伯说的?你这是故意跟医生对着干?不想活了?”

“医生有时候也只是建议,更何况你来摸摸,我都好了,刚才是紧张的,现在我平静多了,体温降下来了,没有问题的,你也收拾一下,我给姚祚打个电话,看看他买好票了没有,买的几点的票。”顾青书一边说,一边又要从高哥的口袋里拿自己的手机。

高醒却比他先一步拿着手机,下一秒狠狠砸在地上,电池都被摔到沙发底下,在木地板上刺啦出一条丑陋的划痕。

顾青书身体微颤,总是装着盛夏星辰的澄澈双眸瞳孔微缩,顿了顿,声音略带委屈地冷道:“你摔手机干什么?我知道你不想我回去,但我都说了,我们一起回去,你还有上面不满,直接当面跟我说清楚好了,发什么脾气?”

高先生摔完手机就慌慌张张不敢捏青书的手腕,被方才还温温柔柔望着自己的眼这么冷漠看着,活像吞了一千根针,平日里千百句信手拈来的真挚情话在此刻都堵在胸口出不来,怕多说多错。

于是顾青书就看见面前模样高大帅气的高醒低下头去,先把手机捡了起来,又伸手去掏掉到沙发底下的电池。好在这种手机拿来砸核桃都砸不坏,高醒把电池重新安装进去后,重新开机,竟是还能用。

但顾青书看着高醒递来自己面前的手机,扭开头,才不接,而是说:“你现在给姚祚打电话,问他买票买到几点的。”

高醒刚才砸手机的魄力被爱人三言两语击退回去,非常没有出息地照做,一边给姚祚那边打电话,一边伸手去拉顾青书柔软的手。

顾青书没有甩开,任由自己被牵着,静静听高哥与电话里面的姚祚对话。

“喂?是我,对,我跟青书从医院看完病了,现在在家里,他刚收拾了一点行李,问你们买的票买好了没有?买的几点的?”高醒一边说,一边亲了亲宝贝青书的手指头。

顾青书:“开免提。”

高醒依旧照办,在嘟的一声按键声后,手机传来姚祚变声后略有些沙哑的音色:“这么快就看完了?嫂子情况怎么样啊?之前离开的时候我也觉得青书脸色不太好,看着怪让人担心的。票?票买了,但是票数有限啊,就买了两张,高叔叔说他是一定要去的,我也得回去看看,毕竟高哥你得照顾青书嘛……时间是晚上八点发车,但是买的快车,不用转车,一天半就能到。”

顾青书皱眉,说:“能不能看看有没有同列车的乘客,我们花三倍的价格买他们的票?绝对有人要卖,姚祚,你去办。”

“啊?这……”被命令的姚祚可不敢跟顾青书对着干,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广场上,求助一般地看了一眼高叔叔。

高禄昌扯了扯嘴角,一副闪开让我来的自信表情接过电话,对电话那边的儿媳妇说:“喂?青书啊?这票不好买我跟你说,现在江阳市经济发展相当好,又是连接南北两边的重要中转站,大家都是有要紧的事情过去,你看你都发烧了,还不好好在家里养病跑出来做什么?你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不然叔叔可是要给你大姐告状的,看你听不听英红的话!”

顾青书这世上最不能拒绝的人就是大姐,但现在情况不同,就算是大姐站在他面前,他也要回去,更何况顾青书觉得如果大姐在这里,肯定会支持他,而不是阻止他。

“叔叔,你别这样,高哥都同意了,而且我也没发烧,刚才是突然有点心悸紧张,才体温升高,路上高哥也在,不会出差错的,金叔叔就像我爸一样,他出了事,我不能不回去,如果我没回去,金叔叔去世了,那我岂不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上辈子他也没有见到金叔叔最后一面,金潜为了他好,没有跟他讲,希望他好好高考,可他才不想要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他好,他也想帮金家些什么,哪怕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也起码能够在葬礼上借肩膀给金妈妈,而不是坐在教室参加高考。

如果没有金厂长,就没有现在的他。

高禄昌叹了口气,但语气丝毫没有被青书那番话打动,继续严肃道:“医生说过你不能情绪大起大落,你回去你能保证你心平气和?”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不然对不起金厂长,也对不起金哥。”

高禄昌见自己不管怎么劝说,都劝不动顾青书,便干脆透过电话问儿子:“高醒,你也不说说他,就随便他拿自己身体乱来?有我做个代表还不放心?”

顾青书也同样把一双通红但绝不服输妥协的眼睛望着高醒,要高哥表态。

于是高禄昌有幸听见电话那头的儿子说:“爸,你放心吧,有我在,我陪他一块儿回去,关键时刻会好好看着他,你跟姚祚看看有没有人要卖票的,多买两张,晚上八点前我们在火车站见面,现在我跟青书再收拾收拾行李,然后去吃点儿东西。”

父子两个的通话不到一分钟,电话挂断后,姚祚一边收回自己的手机放回口袋,一边跟高叔叔说:“高叔叔,你不是说他们两个肯定不去吗?”

高叔叔一脸沧桑:“你问我我问谁?我估计高醒连跟青书吵架都不敢,还指望他把人留在北京,是我高估他了。”

而被高估的小高先生正在重新帮宝贝爱人收拾行李。

顾青书自己只拿了两件内搭和内裤就完事儿,高醒却是翻出了之前旅行用的大行李箱,青书的身体乳、抗过敏的药、外套、休闲裤、卫生纸、洗脸用的进口肥皂、刮胡刀、指甲剪、晕车药、小型医疗箱、甚至还带了十袋小县城买不到的棉花糖,林林总总全部放入行李箱中,瞬间就把箱子装满,甚至还富余一个吹风机在外面装不进去。

顾青书看着高哥忙了半个小时,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得仔仔细细,自己的却什么都没带,不免眨了眨眼,抿唇走过去。

高先生立马站得笔直,等青书走近:“还有什么要带的?”

顾青书摇了摇头,眸色软软地落在高醒脸上,双手习惯性圈住高醒的肩臂,然后把自己送进了高醒的怀里。

高醒顿时心下松了口气,手臂揽住青书的后腰,另一只手充满占有欲地搂着青书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我是不是太凶了?”

“嗯……”

“那我能不能做点儿什么让你高兴?”小高先生低声在宝贝爱人的耳边哄道,“给你说段儿相声?”

顾青书脸蛋在高醒的怀里蹭了蹭,笑道:“不要,你就这样抱抱我吧,高哥……”

“行。”高醒稍微抬起青书的腿就像抱一只幼年树袋熊那样将人抱去沙发坐着。他胸口的位置被他这辈子绝不会放手的人靠着,沉甸甸的,一如高醒的全世界,“宝贝,我们还是该吃点儿东西吧?打电话叫人送碗云吞好不好?你中午还什么都没吃呢。”

顾青书靠在高哥怀里,乖乖点头,但又紧接着说:“我得给姐姐打个电话。”

“要跟大姐他们说金厂长的事?”

“嗯,大姐和二姐也是承蒙金叔叔照顾很多年,金叔叔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大姐肯定要回去帮忙,二姐就更不用说了,二姐从小所有的课内外书都是金叔叔送的,如果没有金叔叔,二姐读不到现在,也不用说能够考上现在这样好的专业和大学了。”顾青书撒娇一样细细跟高哥说金厂长对他们三姐弟的重要性。

高醒哪里还有反对的心思?被打了一棒子又吃了一嘴的糖,对顾青书是言听计从,甚至主动帮忙拨通电话,送到怀里顾青书的耳朵边去,说:“喏,大姐的电话。”

顾青书跟弱弱地在高醒肩窝摇了摇头,声音淡淡地说:“开免提。”

高醒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青书的后背,另一只手按下免提键,知道怀里的青书估计不知道怎么跟大姐提金厂长出车祸的事,便把这告知消息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跟大姐说了。

电话那边顾英红很理智,首先便说:“小高啊,你把电话给青书,我想先和青书说说话。”

“开着免提呢大姐。”

“好。那……青书?青书,姐姐买最快最早的火车票回去,你听话,先别乱跑,等金叔叔那边情况好得差不多了,你再过去看望他也是一样的,好不好?”顾英红一面说一面扯着嗓子跟似乎在不远处的顾建富喊,“爸!我们得回家一趟,你看你有空没有,没空的话我先回去。”

顾建富在那边回复:“什么事儿啊?”

大姐简短说了情况,顾建富则已经走到了跟前,声音从电话里清晰传来:“那肯定必须一起回去,金厂长帮我们家太多,回去后也好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青书呢?叫青书不要去了,那边肯定乱成一团,他不能动气。”

“我自己知道怎么做,大姐,我们在江阳市医院见吧。”顾青书说罢,在高哥耳边道,“把电话挂了吧,点外卖去。”

高醒当然不能跟着青书一块儿使性子,他很礼貌地跟电话那头的顾家人说:“大姐,你们放心吧,我看着他呢,顾叔叔,我们还是在江阳市医院见面吧,其他的不说了,我得给他点云吞面,中午饭还没吃呢。”

“啊……行吧,那到时候联系。”顾建富在深圳靠海的废品加工厂巨大的车间二楼挂断电话,随后皱着眉头看自己大女儿默默抽泣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安慰说,“金厂长应该跟你不是很亲近,青书难过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哭成这样?”

顾英红粗糙的手捂着眼睛,被她剪得利落干净的短发遮不住她悲伤的眉眼。

顾英红如今走出去,外面数以万计的小老板和打工人都得尊称她一声顾老板,她离开了那座令她失望的城市,来到了这片遍地黄金的新世界,倘若有老乡到此处和她碰面,绝对认不出当年在家里洗衣带娃的农村模样的女人和现在的顾英红是同一个人。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倾注了全部感情的小弟,永远比一切财富和社会地位都要重要。

她为金厂长可能会死伤心,不是因为金厂长对她好过,相反,她当年自尊心太强,非常排斥青书总跑去金家玩,也决不接受金家的任何东西。她为金厂长难过,是因为清楚刚才给她打电话的小弟肯定很伤心:“爸,你不懂,青书把金厂长几乎当爸爸看,他从小最羡慕金潜的就是金潜有个那样好像无所不能的爸爸,他喜欢人家金厂长,刚才我听他声音,肯定憋着一口气想哭呢,我刚才想劝他不要难过,又记得书上说情绪应该发泄出来才不会憋坏,可医生也说过不能让他气大伤身,哭对身体不好,于是又不敢劝他……”

“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这件事!这不是纯粹想害死青书吗?!”顾英红气坏了,但却雷厉风行叫厂里的小助理进来,去火车站排队买票,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注意到身边寡言少语的顾建富,说,“爸,你怎么不说话?”

顾建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激金厂长对他家老二和幺儿所付出的一切,但他才是顾青书的父亲,不是吗?

“没什么。”顾建富淡淡笑了一下,将那三年来都得不到小儿子承认的自己与即将得到小儿子前去嘘寒问暖的金涛做了个对比,嫉妒得面目全非,还偏偏没有资格说什么,“那么我去找老杨安排一下这后面几天的收货出货的时间,票买好了跟我说一下,我马上一块儿走。”

“好。”顾英红拿了自己的钱包就说,“那我去一趟小金那里,问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走,路上也好做个伴。哎,小金也是可怜人,就算以后金厂长救了过来,金厂长估计也没有以前那样的精气神给小金指路了。”

顾建富点了点头:“欸,不过人家估计早就买了票了。”

“那我也应该代表青书过去看看小金。”顾英红虽然早就从二妹那里知道金潜也喜欢自家小弟,但感情这两人不是没成吗?青书也总关心人家小金,她作为姐姐,怎么着也得在这个时候拿出些表率,要是小金因为他爸的事情乱成一团,她也好作主照顾照顾小金。

顾英红说走就走,坐公交去了市中心金潜的科技有限公司,在简陋的居民楼里找到了还忙得热火朝天的小金。

“金潜!”顾英红穿着一身休闲装,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疑惑地问说,“小金,你票买了没有?”

金家少爷办公室资料堆积如山,即便过年的时候推出的新款音乐手机赚得盆满钵满,但因为是跟代工厂五五分账,还要支付各种贷款,也就只是小赚了一笔,暂时还没有什么余钱腾出来换更大的办公地点。

金潜从前并不待见顾英红,私心里觉得大姐不喜欢自己,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真心喜欢大姐,跟大姐保持个表面的友好便很不错,现在却情况不同,乍见不怎么来此的顾英红来了,比谁都要热情几分,挂断了跟分销商合作的电话后径直走过去跟大姐道:“大姐,你来了?什么票?你要买票吗?我可以帮忙买。”

顾英红见小金一副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刚还伤心过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同情,顿了顿,让小金坐到椅子上别动,然后自个儿去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把屋外销售员的所有声音都隔绝到另一个世界般,深呼吸了两下,最后神色肃穆地跟金潜道:“金潜,你爸出车祸了,中午刚出的,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