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章华(一)(1 / 2)三十六陂春水首页

即便是在远离长安八百里之外的楚地,朱晏亭仍会被一些促狭人戏称为“瑶姬”。

“瑶姬”这个称号,来的有名头。

朱晏亭才七岁时,曾经跟着母亲——章华长公主从封地到长安去看望她的外祖母,当时还健在的端懿皇太后。

时逢与她女年岁一样,略小她两个月的皇太子也在端懿皇太后处,太子隔了一重纱幕看到了身为他表姐的朱晏亭,不知怎么,说了一句——

“她就是楚地来的阿姊?蒙彼绉絺,拟瑶姬之态也!”

楚地的女子,妆发与北地长安有异,格外鲜妍一些。朱晏亭七岁时,身量尚瘦小,弱不胜衣,只一头乌发,浓密若青云,高绾作髻,饰以青玉,加之楚绣缥缈的绉罗,蓬松轻灵,屏障一遮,身影真若一幅楚地神女图。

端懿皇太后唤她上前,端详良久,满意一笑:“咱们晏亭,不仅长得像神女,连名字都像呢。晏亭、晏亭,一听就是楚地美人的名字,多好听。”

朱晏亭的母亲章华长公主会心的微微一笑,顿首谢恩。

本是太子稚子戏言,本该一笑便过。

而皇太后别存心思,夸赞了晏亭一番。由此“神女瑶姬”之典便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再然后,天下皆知了。

与之一同甚嚣尘上的,是章华长公主之女朱晏亭已订给太子,将来会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传闻。

天家默认了这个准媳妇,年年时节都有有匹配得未来皇后身份的赏赐。

逢年节大赏时,黄门带着一列皇旗猎猎的守卫,从长安,走过数百里,到达母亲的封地章华郡,每每城为之沸。

一切,只差一道旨意正式定下来。

朱晏亭及笄之前,母亲配了十数个先生,教习诗书六艺、宫廷礼仪、还有乐舞琴瑟等杂技,章华长公主曾抚着她的发,对她说:“我儿若真入主中宫,地位尊贵,为天下表率,虽无需以这些奇技取悦君王,然琴曲能端己肃身,正精神,怡性情……来日宫门寥落,长日寂寂,无趣时,弹琴自娱也是好的。”

那时候朱晏亭尚是豆蔻年华的淘气少女,最爱跟着母亲的属臣偷偷溜出去行游打猎,对这些繁琐礼仪、文雅琴瑟厌烦至极,甚至还偷偷跟她爹抱怨过。

她的父亲朱恪,是长安六品官宦人家的长子,高攀娶上的公主。

沾了天家女婿的光,挂了一个京城三品的羽林营副都尉的职,后来跟随母亲来到了封地,从此再没回京。

朱恪年逾四十,白面微髯,相貌端正。虽说相对寻常庶民,已是矫矫人中龙凤,对上公主,还是太普通了些。

在朱晏亭的印象中,父母的关系可谓是相敬如冰,母亲领着她住在章华城西的丹鸾台,与父亲分居,二人最长的时候有三年没有见过面。

朱晏亭与父亲抱怨学琴这事时,父亲正与门客清谈。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翩翩君子模样的朱恪,露出极为烦恶的表情,冷嘲道:“凭她的品行,也配说‘端己肃身’?真是夏虫语冰,我都替她害臊。”

朱晏亭怔了,在她印象之中,父亲对母亲虽然不是爱重,也算的上尊敬。父亲平时为人很随和,勿论高低贵贱,他都和颜悦色相待,有“礼贤下士,谦和清明”的嘉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失态。

父亲很快也回过神来,急忙告罪,自责扇面,并恳求朱晏亭千万不要将这话告诉长公主。

那时,方十来岁的晏亭,鹅黄襦裙汗湿,掌心捏紧,双眉紧蹙,对着对自己叩首的父亲手足无措,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之间极不平等关系带来的,风平浪静之下藏的波涛暗涌。

……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章华这块封地是长公主的,陛下格外开恩,许长公主开府治郡,自拥豪勇,比有些藩王还威风,谁敢得罪她?别说你父亲了,就算是其他王孙贵胄,到章华都要谨慎些。”

这是母亲的封地属将,镇军将军李弈告诉她的。

李弈大她几岁,是生于楚地、长于楚地的男儿,生的一副好相貌,又身手了得,一柄长枪威风凛凛,逸然有儒将之风。

城中楚女慕他的人多,亲切谓之“李郎”。

李弈是长公主亲手提拔起来的,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因他生得又俊俏,军中曾经传过他是公主面首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