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四角高衩袍,腰间束着高腰推锦的腰封,竖领处以金线绣出祥云,骠骑卫的官服气派异常。 孙茹的娘是艳冠天下的大乔,父亲也是世人公认的俊俏儿郎,孙茹遗传了娘亲的杏眼桃腮和一头乌黑的长发,又兼有父亲的长腿细腰,底子是大多数世家贵女所及不上的。孙茹早年跟随父亲在军中摔打,通身散着一股傲然英气,更带三分洒脱不羁。 将长发高束,将眉画浓,穿上官服,就是个俊俏官人。一旁的金乐也不住赞叹:“少爷丰神俊朗,不输当年的大都督呀!” 孙茹美得冒泡,在大大的落地铜镜前转了好几个圈,装模作样的推辞:“唉唉唉,哪比的上姨夫......” 话音刚落,门口闪入一袭蓝衣,听听那欠揍的话就知道是谁:“呀呀呀呀,竟然没被揍,还因祸得福能在大美人身边待着,着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胤乃是周瑜大都督次子,也是孙茹的二表兄,两人从小抱团闯祸,一个天邪,一个地煞,上房揭瓦打打杀杀的好搭档。 一般周胤负责出谋划策,孙茹负责实施计划。事成之后......周胤负责挨骂,孙茹负责挨打,分工明确。 周胤向来以“不以风骚惊天下,就以淫/荡动世人”为准则,十三岁上花楼,十五岁成为小阿房常客,战绩卓卓,男女通杀。他眼力比孙茹海得多,分得清陆逊是男是女,而且在看见陆逊之后给了他这辈子最高评价——尤物! 这厮十一岁初见陆逊,理想就从唯一的“我要娶如花”......变成了两个!分别是:“我要娶如花,我还要娶陆逊!” 而当时孙茹还小,周胤作为小孙茹的精神领袖,也从“帮周胤娶如花”变成:“帮周胤娶如花和陆逊”。 ....... 如今听说某人因祸得福离自己心中男神进了一步,除了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别无他法。要是是他宰了陆美人家的狼该多好!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别说一头狼,一头母老虎他也上刀山,下油锅的给办了! 孙茹一撩袍角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斜睨他:“眼红?”嘴角挂着嘚瑟的笑:“那个祸水当真好看到让你抓心挠肝?”她拿着茶杯的手点了点某人,“我觉得完全是因为你见的世面少。” “放/屁!”周胤在另一边坐下“小爷阅女无数,早就不知道是百人斩还千人斩了,说我见的世面少?!” 周胤今日身着一身儒装,靛蓝的儒袍上绣着夔龙纹,高腰玉带贴合在他的细腰上,衬得身形修长挺拔。看着挺贵气的一个公子哥,怎么就不喜欢当人呢...... “不解风情!”周胤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跟着小爷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培养起一点高雅的审美呢?” 孙茹一撇嘴,如果春宫可以谓之“高雅的话”,那她还真庆幸...... 周胤瞪了眼她,随即释然一笑,凉凉地说:“无关无关,我不和尔等小女子计较,你马上就要被陆美人领去好好调/教啦,算起来还得为你掬一捧辛酸泪。” 这也是周胤胆大包天却从未敢对陆逊下手的原因。 陆逊这人,虽然脸白,但是心黑啊!虽然长得正直,但是心黑啊!虽然是七尺男儿,但还是......心黑啊! 小时候鲁班公主假借摔倒“意外”的倒进陆逊怀里,他接是接了,但接到怀里的同时腰间长剑剑柄抵在鲁班公主后腰,鲁班也没在意,加之自己作死,不肯回马车,非吵着要他抱回去。说腰扭了,不宜搬动。从祭天的皇庙到熙园,路上两个时辰,在马上嘚吧嘚吧......差点没把鲁班的腰戳断,成功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她说的“腰扭了”、“很严重”之类的话全部应验...... 孙权面对爱女吃如此暗亏也说不得什么,打落门牙和血吞呗。 孙茹微眯起眼,一本正经地抚了抚周胤的头,周胤一把嫌恶的拍掉她的手,只听孙茹道:“你就这么垂涎他的美色?” “......” “如果你有朝一日,真的征服了他......我一定......“仿佛像下了决心般,孙茹说道:“一定会为你......多烧点纸钱的!” “......” 于是孙茹双掌合十,像模像样的念了声佛,掸去官帽上细微的灰尘,笑吟吟的去上任了。独留周小爷在房里干瞪眼。 其实孙茹被扔到上将军府给陆逊当侍卫宗室这边是很抗议的,孙茹乃堂堂郡主,虽然品级上低于陆逊,但仍旧是桓王府的女公子,如今桓王之子被派去曲阿,府中的门面自然是孙茹来挑,派到陆逊身边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孙茹本就理亏,陆逊前几天刚替孙权夺回广陵郡,正得孙权倚重。宗室这边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很多年后,孙茹记起在上将军府前与陆逊相见的那天,只能懊恼地扶额低叹一声:怎么就不知好歹地对上了这只狐狸。 年关将近,凛冬已至。 寒风绵密地侵入肌骨,天边半明半昧。孙茹腰悬银鞭,一身正气站在门口等陆逊上朝。 陆逊的贴身侍卫池离为他披上狐裘,将他引到孙茹面前,客气道:“劳烦殿下了。上将军近几天偶染小恙,身体不适,路上还望殿下小心照拂。” 孙茹向他一抱拳,浅笑道:“池侍卫放心吧!”顿了顿又道:“既然我公职在身,池侍卫还是随军中将士叫我‘孙少爷’吧!” 当年孙策极其喜爱孙茹,称其“肖父极焉”,除了上战场,其他时间多携于身旁,令部下称其为“孙少爷”。再加上孙茹在武学上极有造诣,风头一度盖过了自己的弟弟孙绍。孙策早年的老部下至今还与孙茹极其亲厚。 孙茹回头仰面看了看陆逊,扬起一个笑脸:“上将军早啊!” 距离那年的围猎,孙茹似乎已经有三四年不曾跟陆逊有过近距离接触了。也许是染恙的缘故,他比当年更加瘦弱,脸色更加苍白。也不知这三四载是怎么在外头喊打喊杀的。 清晨的寒风凛凛地扑向陆逊,陆逊蹙着眉似乎并没有要跟孙茹交流的意思,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孙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陆逊的态度有些反常,在她的记忆里,陆逊应该还没有讨厌到连话都不想跟自己说的地步吧,不然也不会写诗来讽刺她。 池离歉意地笑笑,思忖道:“上将军……并不是针对殿下……上将军其实是不喜欢早起……” 所以这是……起床气?孙茹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一个行伍出生的将领竟然也有起床气。 她因从小与军士同寝同食惯了,性情随和,也不曾摆过什么架子,也便不会计较陆逊的傲慢。 她对着池离轻轻颔首,就回头对一众侍从说“走吧。”马车便缓缓驶向吴王宫。 刚过五更,城头吹响了醒城的清角,在晨曦的微光里,陆逊掀起了帘子,头歪在马车窗框上看孙茹的背影,一把楚腰细的恰到好处,乌发用发冠束了,发梢及腰,显得脖子修长,整个人像一把放在椟中的宝剑,安静而峭拔。 似乎是感觉到了陆逊的视线,孙茹回眸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陆逊并没有躲闪的意思,就这么盯着她。孙茹只好僵硬地咧开一个笑,再调头加快了步伐,准备越过前面的几个侍从。 赶紧溜了溜了,这个人的视线快把她半个脸扎麻了。 “殿下要去哪?”陆美人勾起唇角斜倚着喊她,也许是“偶染小恙”的原因,他的鼻子攮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孙茹被他叫住只好回头随着他的马车前行,她巴不得陆逊当她空气,他现在的每次对自己开口,她总有一种被讨债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说:“去前头看看,这几天太冷了,街上结霜结的厚,让前头的兄弟小心些。”话刚说完,脚下一滑,孙茹手疾眼快的扶住车厢壁,但这一来身形是稳住了,自己的手正好撑在陆逊耳边的车壁上,孙茹一抬头,两张脸离得极近。 孙茹讪笑了一声:“你看.....太滑了...”她直起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陆逊微笑着看她,漫不经心地说:“殿下可要小……”话还没说完,刚走了没几步的苏茹又滑了一步,差点没大劈叉地坐地上……幸好到底是练家子,细腰一扭,便站直了。 陆逊强忍住笑意,缓缓道“……心啊!”而后迅速放下了车帘,坐在马车里笑了起来。没忍住笑声就溢出了马车。 孙茹在车外对着坐在车里幸灾乐祸的陆逊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