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伟在越江掌渡不知道告诉过多少乘客这个故事,心里总是怀着骄傲和缅怀。
牺牲的船工,是他的祖辈、远亲。
在讲究血脉传承的社会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是英雄的后代。
但是他以为越江船工只会保存在抗战英雄纪念馆的石墙上。
却没有想过,它会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视频里以浮雕的形式存在于一座桥梁下方默默无声的告诉更多远道而来的游客,这条平静的江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张国伟能够想到,身体疲乏的游客坐在舒适轻晃的船上穿过这座越江桥坚硬的底部,抬头仰望浮雕的柔软表情。
那座宽阔隽秀的越江桥,突然有了特殊的意义横跨亘古不变的越江连接了过去的战火与现在的安宁。
律风感受到室内沉静下来的气氛。
他解释道:“这只是我在制作概念视频的时候出于设计的考虑添加的浮雕。未来的越江桥下方是不是会有越江船工的故事还是要看腾龙集团的规划。”
律风在设计越江桥的时候思考成本、思考工程技术,一切都要以低廉的预算作为尺标。
可他在做桥梁建模的时候完全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创造世界里随心所欲的渲染越江桥根本不需要考虑成本的问题。
全凭自己的喜好。
然而会议室传来一句沉稳回应。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负责越江新区项目的叶辉并没有直接否定越江桥浮雕的可能性。
即使屏幕上的视频早已播放完毕,但是不妨碍叶辉回忆起桥梁与浮雕倒影在水面的和谐美景。
他说:“我们愿意跟各位老乡,慢慢谈一下,关于越江新区的全部规划,也包括越江桥的建设。”
船工之前阻挠建桥的气势,已经变得安静平和。
叶总既然发了话,那么这一场单方面闹事,也变成了双方会谈。
林一齐赶紧上去,帮律风收拾东西。
律风离开会议室之后,脱掉了外套、拆下领带,还给林一齐。
“谢了兄弟。”他说。
“为风哥服务!”林一齐神情兴奋,止不住他的话痨,“而且今天应该我谢风哥,你不仅把腾龙集团的人说得心服口服,居然还把船工都给解决了!之前我听我爸说,这群船工可是警察抓了两次,还要闹事的”
律风正想打断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身后就传来一声“律风”。
他转头看去,是莱恩特。
律风礼貌的问道:“莱恩特先生还没走?”
莱恩特勾起善意的笑,深邃的蓝色眼眸,难以置信的打量他。
“我以为,你为越江桥做出可研报告已经是不可理喻,没想到……你帮他们把未来都设计好了。”
律风理解莱恩特的意思,因为他做了多余的事情,也耗费了多余的精力。
可是律风却笑着回答他。
“莱恩特先生,即使是您接下这个项目,也会做和我一样的事情。”
“毕竟,了解建筑对城市的意义,规划好建筑与城市的未来,正是我们设计师的使命。”
远道而来的英国人,听了这句“使命”,挑眉反驳。
“我可不会为了一座桥,去研究一个过去的故事。”
律风笑道:“但是您只要听说了这个故事,就不会放弃研究它。”
律风的视线平静,神情写满了笃定。
莱恩特就算想要反驳,张开口也无法发出声音。
因为,确实如此。
每一座桥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一提起桥梁,莱恩特脑海里除了建造技术,还能够巨细无遗的讲述出他设计的桥梁拥有什么样的故事。
要么战火纷飞、铁蹄入侵,要么情意绵绵、儿女情长。
故事会影响他设计桥梁时候的思绪,每一线条背后,都藏着他对故事的思考。
莱恩特看律风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又欣慰。
“所以,刚才那个故事,才是你设计越江桥的真正理由?”
律风闻言一笑,心尽是感慨。
他为了建桥回国,轻易的因为莱恩特挑起怒火,而最终令他回归平静的,仍旧是越江船工。
“故事只是故事。”
律风的声音和视线温柔许多。
得偿所愿之后,他也就不那么在乎外人的看法。
他说:“我设计越江桥,是希望它能够长长久久的矗立在越江上,见到生活在越江的人们拥有更好的生活。”
直到律风和全心建筑设计公司的人走了,莱恩特还在沉默的思考越江桥。
从设计方案、可研报告,再到视频渲染和人内涵,律风的表现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好友殷知礼转述这个年轻人的现状。
甚至回忆起自己兴致勃勃,跟好友保证“一定会认真教导律风”时傲慢狂妄的神情,都会觉得无比羞愧。
莱恩特在后悔,孟晓飞还在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