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2 / 2)朕爬墙那些年首页

点点头,邵景珩携穆昀祈进门,吩咐:“汝等先去,半个时辰后将药送去室中。”

二人应了,依命告退。

穆昀祈满腹疑思,却懒得张口询问,反正片刻后谜底自将揭晓。

室中寒意环绕,炭盆显才燃起不久。好在二人一路走来,身上尚热。未尝坐下歇息片刻,穆昀祈便被那人拉着出了后门,一眼瞧去,此处竟还别有洞天:入眼一排过人高的木篱,乃是跟着屋子绕半圈,终与山壁合拢,圈出一片私|密地。穿过木篱的开口入内,又见一处小室,再往前,便是一汪明水,色泽绿白,青烟缭绕。

“这……”穆昀祈纳闷,忍不住问出口。

“温泉。”那人一笑侧目,“此泉出自地下,自带热度,虽不可饮用,然人沐浴其中却有强身健体之效。大夫道你服药其间若兼试此泉,或可事半功倍。”

“是么?”穆昀祈看来于此不甚热心,抚腮一忖,“那便改日来一试。”言间转身欲出,自被那人拉住。

“来都来了,况且我已命他们半个时辰后再侍药,此刻回去也是闲坐,不如试试这泉。”看他一脸不情愿,邵景珩只得退一步:“你且试试,若觉不适,即刻上来便是。”

不得已,穆昀祈回身踱到池边探手一撩,水倒是温热,只那绿白的颜色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一斟酌,回眸:“你先下,我怕有毒!”

那人无奈,向前一指:“一道去更衣。”

小室中已备下干净衣袍,二人褪下衣裳,披上单袍出门,顿感寒凉。邵景珩谨遵前诺,来到池边褪袍入水,转身见穆昀祈抱臂立在池边,咬唇盯着他。便往深处走几步,令脖颈以下皆没入水,回身作恬适:“甚舒适,你若不安心,可一点点下。”

或是看他无恙,也或是冷得受不住,穆昀祈稍一犹疑,便小心坐下,垂下两条白皙的小腿探入水。

“如何?”那人关切。

“尚可。”故作清淡,穆昀祈划动两腿在水上搅起些涟漪。

“你这般易受凉,下来罢。”邵景珩回踱两步,才伸手,却见池边人已飞快褪下外袍,身形一闪,半身滑落水中。“小心!”生怕他滑倒,快步上前,一手抓住他臂弯,小心倒退着将人往前带。然而才到水深及肩处,穆昀祈却止步,目光露怯,不肯再前移一寸。

“怎了?此处又无蛙。”心知他是因不识水性而生惧意,邵景珩仅以一句戏言带过。

脸面一热,穆昀祈垂眸轻哼:“这也不知何处流出的野泉,山中遍地蛇虫鼠蚁,谁知有没带入这水中。”

“温泉水养不得活物。”那人连劝带吓,“你不快些入水,若是着凉,可又须服药!”

此话倒是见效,穆昀祈嘴角一动,似露厌恶,顺势向前两步,依言将裸|露的双肩也没入水。抬眸才见对面人眼底黠色跃过,额角一跳,忿忿甩脱之背转过身。深深吐息了回,目光抬升越过木篱,但见山色皑皑,及远入天,难分彼此。侧头:“这泉上为何仅有顶棚,未尝筑室?”

上前将他散乱垂落的发丝理了理,那人轻声:“你若不喜,我令人在此建一小室。”

似一斟酌,穆昀祈释然:“罢了,就这般罢。”此处较之归云谷那片洞天也未必多人迹,再说泡在这潭浑水中已然憋闷,再加两面墙将那仅可见的一片天也遮挡在外,岂非更难捱?

“好。”身后人应。

一时无话。

日光和煦,青石映雪。山空鸟静,一派岁月安好之象。

神思游离,穆昀祈恍惚间忽生一想:若是当日,他二人未出归云谷,则岁月静好,是否当是常情?……

“阿祈。”耳后一声轻唤,令心神涣散者一怔,回眸,却见彼者面上一重鲜见的迟疑色。

“何事?”穆昀祈转回头,眉心舒朗。

“你……当日趁我酒醉闯入西院,目的果真仅仅是为……”垂眸,嘴角挂出一抹讪意:“阻止我与丁家联姻么?”此刻的邵景珩,与往日那个严毅不可犯的邵相公,已然相去甚远。

片刻静阒。

“你说呢?”清浅一哂,穆昀祈目光放远,盯着天际。下一刻,水下的手一紧。

“既我悔婚,你目的已达成,”听他幽幽似自语,“为何还要与我往来?”

抬起空着的手抚抚额角,穆昀祈理所当然的口气:“为牵制你啊!”少顷静寂,便闻身后一声极轻的叹息,肩上一重——一手探来,贴肤轻柔摩挲。

“阿祈,你还记得,你我第一回相见,是何时么?”那人似起感慨。

有些诧异,穆昀祈还是仔细回忖了番,“我三四岁时?”

闻之笑:“你两岁、我七岁时,在宫中御园,我尚抱了你。先帝或看你喜欢我,便问我日后愿不愿入宫为你伴读。”

“两岁的幼童知什么喜欢不喜欢?”穆昀祈轻声一嘀咕,抬起下巴做不屑,然终究难压好奇:“那你如何说?”

“你说呢?”那人依旧笑。

穆昀祈似仔细回想。半晌,面色却黯:“你如何答复先帝我不知,我只知数载后,你着实以伴读身份被召进宫,然每日除了在书堂露一面,他时皆守在移清殿伴护寅澈,一心一意做他的护卫兼益友,不遗余力、恪尽职守,博得先帝与邵妃交口称赞!”于此,他着实怨念难去,加之水热,或也催生了火气,又想起逼宫等一应前事,终是忿然,甩开身后人便向池边走。

“阿祈!”邵景珩一怔,大步追前。

上岸披上外袍,穆昀祈回头冷然:“当年你一心护着寅澈,我却一再生事,与你添扰,遂你早便厌憎于我,一旦离宫入仕,即刻远走西北,对身后一切坐视不问,任我自生自灭!可惜天意弄人,终究搬石砸脚,你邵氏一族也难逃邵后荼毒,你不得已回京勤王,然心中却从无一日放下对我的成见!”眉梢闪露嘲意:“我着实好奇,若如今皇位上坐的是寅澈,则当日,你还会否不假思索,起兵逼宫?”

面色一凛,邵景珩沉声:“事非你所想那般!”一面匆急上岸,却见那人已后退到小室前,不忿的目光指着他。

“阿祈……”邵景珩跨前一步,欲言又止。

对峙半晌,穆昀祈一笑凄恻:“遂,就是这般了?你心中,我素来都非善类,则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护我?依旧任我自生自灭不就罢了?彼时寅澈登位,他自不会逼你,你便可安心回京一展抱负,岂非完满?”

“阿祈!”邵景珩咬牙握拳。

对此视而不见,穆昀祈拂袖转身,进入小室,留与彼者一个漠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