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崇宁摸摸下颌:“不曾见印鉴,当在他处……”抬头,“我去西边找找?”
穆昀祈不语,低头盯着案上的三块鱼契出神。半晌,摇头一叹,一抹自嘲意溢出嘴角:“我本应想到的……”
“郎君之意……”吕崇宁不解。
“无用了,”穆昀祈将手中的鱼契放回匣中:“此计行不通,看来只能令他——”抬眸向外看了眼,“亲往军营点兵!”
“亲往?”面色一变,吕崇宁轻声:“此计过险!邵相公在军中当是不乏亲信,此一去,或是三言两语便被识破!”
“那便令他少言慎行!”穆昀祈无奈:“景珩当日离京,除振兴军外,尚带走了捧日、天武军中的亲军,遂此三鱼契,极可能各自对应三军主将手上的下契,不可滥用,一旦被识破,便前功尽弃!”
“这……”吕崇宁凝眉:细忖来,着实是此理!遂看来唯有冒此一险:令外间之人亲往振兴军大营点兵。未再迟疑:“臣这便带他前去!”
点点头,穆昀祈嘱咐:“此去定须谨慎!令他下令之外,凡事三缄其口,一旦事成,即刻将之带回!”
目送二人离去,穆昀祈踱回内室,将三个匣子一一放回原处,又将翻乱的书理了理,才转身出门。回到堂中,忽听外间急促的脚步声,未及多思,门已被推开。
“你……”看清来人,穆昀祈蹙眉:“怎又回来了?吕崇宁呢?”
“郎君!”门外人影一晃,便见吕崇宁跨进门,脚步僵硬,面色也怪异。
“怎了?”穆昀祈眉心一跳,向外看了眼,未见异样,一时纳闷:“遇何不测了?”
饱含意味的目光向前指了指,吕崇宁面色露苦。
转头再看那人,穆昀祈一震:才说何处不对,原是衣裳!方才他去时,本不是这身穿着!遂……一念上心,耳根乍热,却半字难出。
“将数万驻边禁军的掌兵权交与一逆贼,官家倒是好宽的心!”对面人开口,犀利的目光中透三分讽意。
眉峰一跳,穆昀祈冷声:“我出此计,自是心中有底,绝不至拿军情儿戏!”拂袖背身:“且说此也是被逼,你若一早允我出兵,我又何至出这下下之策?”
“令人乔装主帅,不计后果调动大军北上,你却有理了?”言是这般,邵景珩口气却无奈。
“大煕祖律,将不专兵!你屯亲军于侧,不受旨意,自成一藩,却还有理了?”回睥其人一眼,穆昀祈反唇相讥。
眼见彼者面色一凛,吕崇宁只觉后颈发寒,忙上前:“郎君,你该回去用膳、服药了。”
“你还未用膳、服药?”邵景珩口气忽重。
“事有轻重缓急。”穆昀祈不以为意。
“来人!”那人高喝。
吕崇宁上前一步挡到家主身前:“邵相公,郎君身上余毒尚未清呢!”
未尝理会他,面对入内的侍卫向侧一指,邵景珩音色俱厉:“将他拿进司狱,与逆党一道候审!”
侍卫从命上前拿了吕崇宁。
“郎君!”彼者转头急看穆昀祈,目光露忧,却显然不为自己。
捏捏拳,“无事!”,穆昀祈回以一个宽慰的眼神。
吕崇宁被押走,那人一字未出,向内而去。穆昀祈一迟疑,随之入内。看之径直走到书架前,取出了右侧那个匣子,当下唤亲信去取印鉴,自则坐下奋笔疾书。片刻,印鉴送到,见他取出匣中的鱼契封入皮囊,盖上司印,附上方才的文书一并交付亲随,吩咐:“带此即刻去振兴军大营调兵北上!”
使者领命已去。穆昀祈却还沉浸疑思中,似不甚敢信方才之事。
那人起身踱前:“霍阑显最好能信守承诺,及时发兵与我成夹击之势,令霍兰昆不敢妄动!否则,霍兰昆一旦应战,我八千大军至多与之周旋两日,无论彼时形势如何,我即撤兵。”
穆昀祈目光游离:“你半途折返,就为此?”
“我答应过你,会自斟酌。”一语淡过,拉起他:“回去,用膳服药罢。”
穆昀祈乍似醒转:“吕崇宁……”
“总需小惩大戒!”说到此,那人显然不甚愉悦:“关乎曾无化,你回去也当给我个交代。”
话是这般说,然回到官舍,服侍进膳用药,彼者一如往常亲力亲为,无不用心。至于前言,似早忘诸脑后。
用过药,穆昀上榻才躺下,便看那人转身,心中一急:“你……又要去?”
回头对上双满怀忧思的眼睛,邵景珩稍一迟疑,便在榻边落座:“我就在此,你安心歇息。”
这才留意到,其人眉宇间浅露的一丝倦意。闭了闭眼,穆昀祈心头五味杂陈。侧转过头:“我之意是,你奔波了一宿,还是先去歇一歇罢。”
床边人似乎笑了:“无碍,当初北伐羌胡,遇战事紧凑,几日夜不合眼皆是常情。当下不过一夜未眠,算不得什么。”
今日这药,见效似教以往快,此言入耳,穆昀祈神志已略恍惚,一时呢喃:“不去,便在此歇一阵……”言间,外侧的手拍拍床榻。
少时宁阒。
半露出被外的手忽被一团暖融包裹:“阿祈,我带你换个安宁处养伤罢。”
“唔……”朦胧中觉此话别藏意味,但穆昀祈已无从细思,张了张嘴,只发出轻微的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