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健儿,随某向前,拼死救出永王殿下。”王正见急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父亲,永王早至,却迟迟不发兵来援……”王霨连忙扶住王正见耳语道。
“吾兄忠嗣岂不知圣人之心,手握重兵却慨然入京,任由刀笔小吏折辱。汝可知为何?”
“嗯?”王霨陷入迷惑。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吾兄自幼长在深宫,由圣人抚养成人,岂能背弃君父?君父有错,至多直言强谏,绝不能忤逆犯上、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王霨长叹一声,打定主意,翻身跨上赤炎骅:“王勇叔叔、十三娘,烦请护送家父家兄和张县令撤退,乘千泉山号离开。马别将、卫兵马使、李纪王子、南校尉、雷校尉,请召集北庭、安西、素叶骑兵,随某营救永王!”
不待王正见反对,王霨拔出横刀,拍马就走。王勇、苏十三娘、马璘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当即按照王霨命令行事。
骄虏扬鞭起,风尘暗南国。
“史思明好大的气魄、好大的胃口!”战场西侧,驻马观战的田乾真望着无穷无尽的平卢军旌旗,感慨不已:“平卢节度使辖兵马三万七千五百人,史思明南下洛阳,带了一万五千平卢兵、室韦、靺鞨近万骑。眼下观其旗帜,史朝英麾下的平卢本部兵马亦有万余之数。一万兵马离开营州行至两千里外的睢阳,河北各郡县竟然一无所知,唯有渡海一途。想来平卢军留在营州及各守捉的不过数千人,根本不可能抵御渤海、契丹等部的侵扰。史思明抛家舍业、南渡青密,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安节帅该如何应对呢?”
方才田乾真已派了一队曳落河挥鞭北上洛阳,告知安禄山平卢兵马南渡的惊天消息:“节帅是捏着鼻子认了,还是和史思明翻脸呢?唐廷实力犹在,和平卢兵马内斗,则将东西受敌若将青密诸州拱手相让,节帅如何镇服各路骄兵悍将再说了,就是要让,让几个州才能满足史思明……”
头疼不已的田乾真根本没在意,河南道东部的青密诸郡尚在唐廷手中:“罢了、罢了,让高尚、严庄这些满肚子鬼点子的人琢磨吧,某保得麾下儿郎平安就够了。”
打定主意后,田乾真静下心来,坐山观虎斗。唐军有素叶军数千、北庭兵万余、安西残部千余,江陵军近两万。他在怀州、洛阳等地与北庭军尤其是素叶军数次交锋,深知王正见父子麾下的兵马极其悍勇,不在曳落河之下。王勇、马璘均是人中翘楚,南霁云、雷万春等新秀也不可轻视。安西军残部人数虽少,却都是百战老兵,在勇将卫伯玉带领下,足以横扫千军。方才史思明大纛坠地,便是卫伯玉之功。
唐军虽强,田乾真却知其已是强弩之末。自铁锁横渠始,素叶军已鏖战数个时辰,兼之在行宫中遭遇火攻,可谓人困马乏北庭军疾行数百里,不待休整便投入战斗,后力不足安西军靠的是一股血勇支撑,难以持久。至于江陵军,不过是些滥竽充数的样子货,根本不够看。
平卢军兵马与唐军相当,却是精锐齐出、藩骑如云。之前战斗中,只动用了史朝义一部与唐军对抗,史思明、史朝英部均以逸待劳。更有史思明诈败,诱使追击的唐军阵列不齐、强弱混杂,难以及时变阵应战。
“难怪要某前来,原来是要骗曳落河替平卢军卖命。”田乾真狠狠吐了口痰,但他不得不承认,史思明设下的圈套一层套一层,比靺鞨人抓野猪的陷阱还要复杂,若无对麾下兵马的足够自信和掌控,绝不可能实现。
鏖战至今,双方的底牌悉数打出,只剩下硬对硬的碰撞,果如田乾真所料,孱弱不堪江陵军瞬间土崩瓦解,北庭、安西、素叶骑兵固然凶猛,无奈人困马乏,虽然一次次击退室韦、靺鞨轻骑的围攻,从乱军之中掩护永王不断南撤,行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伤亡的人马也越来越多。
通济渠上,江陵军水师在素叶水师协助下,勉强抵住平卢战船的攻势。五牙战舰和千泉山号运输舰则一前一后,停靠在岸,准备接应唐军撤退。
史思明的大纛之下,竟然还留有一支千余人的精骑蓄势待发,显然平卢军还留有后手。
“北庭军、平卢军都不是好相与的对手,两虎相争,某该如何呢?”田乾真手里有近两千曳落河和一千多契丹骑兵,足以有所作为:“史朝英神不知鬼不觉渡海,实在可恶……”
念及至此,田乾真忽然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血战乾坤赤,氛迷日月黄。
“可恶的史思明,可恨的永王!”槊血满袖的王霨回首瞄了眼战死沙场的素叶军袍泽,且恨且悔且怒。
恨的是,未能及时察觉史思明的阴谋。一波三折的通济渠之战,可以说是素叶军成军以来,王霨经历过的最复杂、最折磨人的战斗,同时也是素叶军损失最为惨重的战斗。史思明见雀张罗,布下环环相扣、真真假假的陷阱,素叶军阴差阳错,自投罗网。两军交锋之时,素叶军虽凭借器械之利,在战术层面取得不少小胜,却无法扭转战略上的被动。
悔的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根据前世记忆,王霨深知永王志大才疏。在之前的历史轨迹中,李璘的谋反简直就是场闹剧,手握重兵却轻而易举被忠于唐肃宗的高适击败。故而当高仙桂传达李璘不许退兵的军令时,王霨第一反应就是抗命不遵。可碍于王正见的训诫,王霨不得不违心行事,致使唐军丧失平安撤退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