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下着好大的雨,我同姐姐两人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的出现在牢房里,着实把爹吓了一跳。 “流萤,星云,你们这是怎么了?”爹大惊道。 我同姐姐爬在牢房门口,看着爹深深凹陷的眼眶,心头如同浇了一盆热油,滋滋的烫的慌。 “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挨饿?”姐姐已然哽咽。 我却还能正常说话。自从出了这事后,我就一直在想,爹到底是如何得罪魏国公家的公子的?这魏公子乃京城一霸,仗着他爹多年的军功,在朝廷里耀武扬威,在街市上欺横霸行,除了皇亲国戚,他几乎不把谁放在眼里。据说得罪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那个狗屁魏国公,宠儿子宠出了名,但凡儿子不顺心的事,他都能替儿子办了,简直混账的不成样。 “爹,这到底怎么回事?魏国公同我们家从没甚么过节,您怎么会得罪那个魏混蛋呢?” 我爹听我问,亦生气的骂了声“混蛋”,又气道:“这事我本不应该同你姐妹两说,也是爹没本事,护不住你们姐妹,护不住咱们葛家啊!” 我听爹这么一说,好像这事跟我同姐姐有关,那一瞬,我脑海里猛的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而姐姐,似乎也猜到了甚么,握着牢门的手顿时抖的不成样子。 爹看到姐姐吓的脸色蜡白,便也甚么都顾不得,只安慰姐姐道:“流萤,你别怕,你放心,爹是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混世魔王的,爹绝不会眼睁睁把你往火坑里推。” 然而这话岂能安慰到姐姐,毕竟,爹已经被关进大牢里,马上就要处死了,而我们姐妹两,亦将被贬为官妓。 “爹!怎么办?我们该怎么?我不要嫁给那个纨绔!我不要……”姐姐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我听的心一抽一抽的。 “可姐姐若不嫁给魏混蛋,爹就要被斩首,我们就要被贬为官妓。”这是事实,“而离大选还有两月余,到那时,给我们定的罪已成铁板上定钉的事,哪怕姐姐能参加大远,也改不不了甚么了。” “这么说,我只有嫁给那个纨绔,才能救爹,救咱们了吗?”姐姐顿时“嘤”的一声,又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姐,你先别哭,让爹好好想,看有没有甚么法子能解决此事。”同时我心里亦打定了注意,“若实在没有法子,我就去告御状。”我一定不能让爹死,也不能让姐姐掉进火坑。 “甚么,你要去告御状?”姐姐柔弱的惊叫出声。 爹拍了拍我的手,忍痛道:“星云,别吓你姐姐了,她已经承受不住惊吓了。”爹以为我是说着玩的。 因为本朝规定,但凡告御状者,须从午门开始,跪钉板,一路跪到长安门,若侥幸活着,则可面见当今圣上,若不幸死了,则会被大内侍卫抬出去扔到荒郊野外,还不许家人收尸。至于有没有人活着跪到长安门,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根本就没人能忍受铁钉刺穿膝盖的痛苦,因此也就没有人有胆量去告御状。 “爹,你先想想再有没有别的不用流血法子。” 谁知我爹一屁股瘫坐到地上,竟绝望道:“魏国公家大势大,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要想给我们翻案,就需得得罪他,而朝廷里敢得罪他的人,几乎没有。更何况爹我虽然乃京城富商,却也只是老百姓一个,怎么也斗不过当官的啊。” 爹说的没错,自从我们葛家出事后,爹结交的那些个官场上的知己好友,皆躲我们躲的老远,就好像我们是瘟疫,唯恐近一步会传染给他们似的。 “这么说,没人敢替我们翻案了?”姐姐跟着爹瘫坐到地上,已哭成了个泪人。 “流萤,爹这条老命不算甚么,他们要就让他们拿去好了,可你跟星云还小,爹怎么忍心看你们两一辈子遭罪啊。老天爷,”爹痛心疾首的呼道:“求您救救我的两个孩子吧!” 看着爹同姐姐绝望的样子,我恨不能现在就去扒了魏混蛋的皮喝了他的血。 “爹,我今晚干脆灭了魏家两父子的口得了。”我恨道。 爹吓的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惊叫道:“星云,你可别乱来,国公府是甚么地方,岂是你说去杀人就能去杀人的。别人没杀死,自己反倒落到他们手中了。”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啊。 爹抱着头,“让爹想想,总该有甚么办法的”,我们不敢打扰他,顺着牢门坐下,看着爹陷入沉思。 牢房中光线很暗,霉味很重,也很潮湿,坐了一会,不知道是甚么虫子,噗嗤嗤的爬到了姐姐的手背上,吓的姐姐花容失色,顿时跳了起来,亦打断了爹的沉思。 我脱下鞋子,一鞋背下去,虫子被打的稀巴烂,继而揪着那丑的稀奇的虫子,扔到了墙角。 “爹,想到了么?”我问爹。 爹一脸绝望的摇了摇头。 姐姐忽而发出一声哀叹,“爹,我嫁!我嫁……” 听到姐姐说她“嫁”,电光火石间间,我灵台竟瞬间一片清明。 嫁,对,让姐姐出嫁! “可不一定嫁给魏混蛋。” “甚么意思?”爹和姐姐同时问道。 因为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让爹和姐姐坐下来,我说道:“爹,京城中有个人,他不但身居显位,还是皇亲国戚,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来岁,也不曾娶妻。若论家世,虽是我们高攀,但论人品样貌,姐姐同他,可谓天作之合了。” 说到这里,姐姐同爹似乎已经知我口中之人是谁。 爹一拍脑袋,高兴到:“哎呀,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但片刻间,他神色又暗淡了下去。 “星云,不是爹说丧气话,你说的那人可是名震大端的天下兵马大将军,又是当今贵妃的亲弟弟,祖上三代皆是咱们大端军功赫赫的大功臣呐。且这些不说,单说大将军这人,只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官宦小姐们,多到都能把头挤破,据说他都没有一个中意的,他又怎么看上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呢。” “是啊,星云,姐姐虽然长的不差,可咱们这身份……更何况现在还成了朝廷要犯。”姐姐亦暗淡道。 我却道:“不试怎么知道。家世算甚么,他又不和家世过日子。别以为将军有甚么大不了,其实也就一介武夫,他除了长的好看,除了家世好,以姐姐的姿色才情,配他,绰绰有余。更何况,京城内外这么多官宦小姐都没有他中意的,可能他同姐姐真的乃天注定一对没错。俗话说,郎才女貌,我看,姐姐同他,可能要应这句话了。” 爹听我这么一分析,似乎觉得有道理,便将目光投向姐姐,询问姐姐的意思。 姐姐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襟,过了好半晌,她才嗫嚅道:“全凭爹做主。” 这么看来,姐姐是答应了。 可…… “谁去将军府?这事必须要有身份的人去同将军说,可爹现在关在这大牢里又出不去,那些好友又躲的远远的……”爹懊丧道。 “爹,你别急,我去。”我自告奋勇道。 爹同姐姐再次惊诧,“你一个女孩子家,这种事,怎么能说的出口?” 这有什么,只要我想做的事,我都能做的出来。 “爹,我能行的。” “可是,万一将军看不上你姐姐,我们该怎么办?”爹终于问出了这个最有可能亦是最棘手的问题。 我想了想,对爹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娶姐姐的。爹,你放心,只要他答应了这门婚事,魏混蛋就不敢和他作对,爹的命也能保住,姐姐的幸福亦不会断送。” 而我,也可以继续混吃混喝,做我的“扛刀走江湖,劫富济贫”的春秋大梦梦了。 一切都很完满,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而关键在于,我能说服他。 关键在于,我该怎么说服他? 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以为。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 姐姐的幸福还没开启,我的不幸却从这一刻打开。似一幅漫长的画卷,一点点展开在我面前,我就好似那画中鸟,被永生永世困在笼中,不能自由。而那牢笼,是他用“爱”编制而成,困我困的比金丝笼还要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