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面前开启,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始终落后对方小半步。
就这样一路走出门,他在走廊的拐角点见到了外面的景色——迎面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暴风雪,它盘亘在这里由来已久,遮天蔽日,反复肆虐着天空和地面,与玻璃窗无情地缠绵。
这种壮阔的景象实在难得一见,而设施内巨大的落地窗又让这种绝境一览无遗,瞬时,人类在世界面前的渺小也从无遗漏的展现出来了。
藤丸立香伸出一只手贴在玻璃上,窗外的冰雪立刻靠拢过来,亲昵地吻过他的掌心带走仅存的温度,那双蓝色的瞳眸使太宰治无端想到杳然的冰山之底。
他说:“这里是人理存续保障机构菲尼斯·迦勒底。”
一时间,霜雪簌簌。
巨大而又无声的喧闹紧裹走廊,兴许是特制的玻璃性能太过优秀,压根听不见任何风动的声响,于是那股强烈的与世隔绝的剥离感从指尖开始,一路爬到心脏,制造出恐慌。
藤丸立香说完便率先踏上走廊,指引而后要去的方向。太宰治抿了下唇,觉得这位司令官并不完全如表面显现的那样冷清或温柔,他还有些固执和强硬。
“直接告诉我没问题吗?”他把手揣进口袋,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随口问道,“人理什么的,保障机构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得了哦?”
声音从前方飘来,尽管藤丸立香没有回头,但太宰治直觉他笑了:“是啊,的确是不得了的地方哦,这里曾经聚集着很多英雄。”
太宰治注意到那个过去时,这时青年又说:“虽然有点困难,不过这个设施直到现在还维持着原本的功能。另外补给会定时送过来,起码在你回去之前食物和用品是充足的。”
“在我回去之前?”
“没错,”前方的青年微微侧过头,他看到一抹平静的蓝色,“届时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不会存在于你的记忆中,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
哎呀。太宰治在心里砸了下嘴,真是个便利的地方,除了太过遗世独立之外。
藤丸立香为他安排的房间位于一侧走廊的尽头,旁边是散发着冷辉的紧闭走廊大门。
房间里面的装潢和这座设施的基调一样,撇去一张床和墙上的可视终端,就仅剩下一盆孤零零的植物了,好在它挺有精神,一眼看过去能让人莫名涌出欣慰之感。
举目四望,无暇的白之外,仍然是无暇的白,久而久之会给人造成强烈的孤寂感。
太宰治一路旁若无人地蹦上床,问:“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换一个装修风格么?这里啊——”
他比划了下:“看起来很性冷淡。”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原则来说你不用顾虑太多,但要说有什么规矩的话……”藤丸立香没回答他的调侃,而是走到终端前仔细调整一番,他停顿几秒后才接着说,“晚上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查看。”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点头,语言向来有两种形态,一为忠告,一为欲盖弥彰,他不介意为此探寻一番。
他醒来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因为迦勒底的走廊相似程度太高,怕他在其中迷路,直接错过饭点,藤丸立香亲自把晚餐送过来。
和先前说的一样,补给十分充沛,起码菜色不逊色于任何一家餐厅,在这被无理的暴风雪环绕的巨大设施里,能吃到这样的晚餐算得上是幸福和抚慰的一种了。
太宰治瞥了眼近处,藤丸立香坐在旁边,他随身带了一本书,看封面像是文库本。
他翻看到约莫四分之一的时候,太宰治才慢吞吞的吃完,他脸上一丝不耐的表情都没有,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餐盘等用品后,只是在离开前说:“你对这里有兴趣的话,明天就请到管控室来吧,地图已经记录在终端里了。那么,晚安。”
门又不由分说地合上,太宰治耸了耸肩,半日下来,他对这位司令官的行径已经有些习惯了,简单洗漱下,他合上眼往后躺倒在床上。
太安静了。
这座设施寂静得不像话,身处其中如同处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倘若连意识也失去的话,尚且可以成为一种幸福。越是清醒,在这里就越不幸,乃至于把手放到胸前,感受自己生命的跃动都能成为一种拯救。
空白将时间往两端无限延长,知觉渐渐模糊,以至于睡意是何时诞生的都有待考证。
太宰治是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吵醒的,体内精准的生物钟令他判断出时间,正值半夜。
只须辨别一下方向,就能发觉那声音是走廊的另外一头传来的,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咆哮。
紧接着靠近走廊的墙凸了出来,金属向外延展,照得房间内的人影愈发清晰。渴血的喘息声顺着墙壁一路来到房门口,并且徘徊不去。
太宰治面不改色坐起身,好像外面什么事也没发生,直到他透过敏锐的听觉察觉到了什么,才大声问道:“医生?”
“是我,”门外是藤丸立香平静的声音,“别出来。”
望着不断从门缝涌入的鲜血,太宰治深吸了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将门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