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撑着竹杖走开,强压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胆怯,柔声问路:“请问,请问这里是秀水城吗?迎花街怎么走?”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不仅能吸引纨绔,还能得到路人天然的好感。很快有大娘看不过眼,一边念叨着麻烦,一边领着人往迎花街走。
留意到少女唇角微微翘了一下,苏玙脑海倏尔划过一个念头:哦,她笑起来更好看。
铜锣声飘来将她从不正常的状态里惊醒,她啊了一声,这才想到自己要去北市投壶。
投壶那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够耽误呢。再好看的小姑娘有投壶讨巧吗,有斗鸡刺激吗,有蹴鞠热血吗?答案毋庸置疑,苏玙毅然决然朝相反方向奔去。
春雨连绵,街道坑洼处慢慢积蓄了小捧水。比起江南的婉约柔美,秀水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粗犷了。哪怕名字里带了个秀字,这地方到底是边城。
“多谢大娘。”少女规规矩矩朝人施礼,苏大娘不自在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辛苦大娘,大娘想吃什么,等我安顿好给大娘送过去,权当谢礼。”
“这可使不得,带个路而已,姑娘太客气了。”免得她磨叽,苏大娘扭头就走。
走到半路没忍住回眸看了眼,不禁生了疑惑:这么个满身文气的小美人怎么就想不开跑来边城了?弱柳扶风,身患眼疾,山高路远到底怎么过来的?
安顿好?普通人来到边城都不敢说马上安顿好,一个盲女,哪来的底气在边城扎根?
来了是一回事,能不能过安稳她不敢说,需知道边城的狗都比其他地方凶哩。苏大娘撇撇嘴,将此事抛之脑后。
迎花街从左往右数第八家,薛灵渺呆在原地‘看’着门上高挂的匾额,润泽娇艳的唇隐隐泛白。
跋山涉水走到这里,进城前特意沐浴更衣,就是为了给那人一个不算太差的印象。如今只剩一门之隔,她抱紧包袱,很是踌躇。
万一,万一那人嫌弃她是瞎子,她要从哪来回哪去吗?可天地之大,她还能去哪儿?
一道挑衅的犬吠冷不防响起,震得她娇躯轻颤,她不敢登门,撑着竹杖落荒而逃。身后恶犬似乎也晓得少女好欺负,嘴脸比其他时候都要凶。
从北市赚了个手软,苏玙提着钱袋溜溜哒哒走着,远远看着从薄薄雨幕跌撞走来的少女,她咧唇笑开:还真是有缘呐。
故意不作声,任由少女撞进她怀里。撞到了人,且是再羞赧不过的接触,薛灵渺起先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红:“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姑娘,你没事吧?”
苏玙心想:她可真爱害羞,也太有意思了。一个盲女走在长街和人迎面撞上,到头来抢着致歉,沉睡的良心忽然有点痛:欺负眼睛看不见的孤弱少女,算什么本事?
她笑:“我没事。倒是姑娘……又在投怀送抱了。”
声音听起来熟悉,薛灵渺想了想,呢喃出声:“是你?”
“小姑娘好耳力。”苏玙跺了跺脚,大狗看到她,呜咽着转身跑没了踪影。想来以前没少被教训。
再次被救了,没计较她话里的轻佻,薛灵渺正正经经道谢。苏玙挑眉看她,纨绔习性压不住地往上冒,她眼睛弯作好看的月牙:“这么想谢我,不如跟我回家吧?”
“……”
就知道不能给她好脸色,薛灵渺作势要走,忽听身后有人大喊:“苏玙!你又在欺负人了!”
秀水城有大半人家姓苏,苏大娘是看着苏玙长大的,她的话苏玙不可能不听——摆弄着腰间的流苏坠子,嬉皮笑脸:“大娘,我就逗逗她,哪会真要她进家门?”
生着一副好皮相,偏偏比男儿还贪玩。苏大娘拿她没办法,嗔她一眼,大嗓门比雨点砸在地上都响:“雨要下大了,快回家去,少在外面晃悠!”
“欸,听您的。”苏玙故作乖巧,目送大娘回了小院,抻了抻浑身的懒筋:“好吧小姑娘,就此别过。”
薛灵渺脚下生根:“你……你是苏玙?”
苏玙看着比方才要阴沉的天空,无精打采地嘟囔:“是啊,整座秀水城谁不知我是苏玙?”
“苏玙,迎花街苏老员外独女?”
“你怎么清楚?”她打了个哈欠:“不过我现在不住迎花街了。”
“为什么不住迎花街了呢?”
“因为家产被败光了啊,祖屋卖给了别人。我现在住沉鱼巷。奇怪……我和你说这些做甚?”
说都说了她不介意说明白点,反正秀水城很少有人不知她住哪:“我们脚下站的地方离沉鱼巷就很近了,门前堆着两座石猫的是我家。”
少女暗暗记下,趁她说话的同时不忘悄悄整敛衣领以及两鬓凌乱的发丝。
“我要走了,你……”原想问她有没有地方住,转念一想若她说没地方住,自己又不能真把人带回家,苏玙干脆闭了嘴。
赶在她脚底抹油前薛灵渺握住她衣袖:“你…你不能走!”
她看起来很激动,腼腆羞涩,小脸焕发着不一样的神采,和之前防备的模样判若两人。
具体怎么来形容呢——负重万里终能卸下担子,患得患失迫切想留住这场安宁。不等她想明白这变化从何而来,少女声线不稳:“苏玙,我是来投奔你的。”
“投奔?!”苏玙眼睛睁圆:“都说了之前是在逗你,那是玩笑话,你别当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