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小少年身上的痛全部被反噬到了滕靡身上。
滕靡此刻痛得全身痉挛,那刻在神魂里的痛,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这种疼比用小刀一点一点刮骨还疼。
姬无忧已经没了自主意识,他像是从地狱归来的煞鬼。
在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吸收了封翕的残魂、云落山的魔灵。此时,在符文的刺激下,他身体内的魔灵之气全部爆发。
滕靡也吓坏了。
她顾不了疼痛,挣扎着往外爬。
她做了这么多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龙族始终是龙族。
临到最后一步都失败了。
姬无忧踩着步子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骨之上,周身的阴寒之气也愈来愈盛他一人便是一座幽冥。
滕靡吃力地爬到门口,还没爬出去就被姬无忧用力地捏住了脖颈。
他明明小小的一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力气滕靡一个成年人都没有撼动他。
“阿龙,是姐姐啊。”
“姐姐刚刚跟你闹着玩的。”
“你放开姐姐好不好?”
滕靡呼吸渐弱,挣扎的幅度也减轻了不少。
姬无忧赤红的双眸满是戾气。
“你、不、是、小、白、虎。”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阿龙”
姬无忧手上的力气更大了。
直到滕靡最后一口气咽下。
姬无忧停了手原本纯澈的双眸也变得无神起来。
他机械般跨上了阶梯,慢慢走出宗堂。
夜晚的焚天城依旧安静。
街道上偶尔呼啸地刮过拉扯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是鬼魅之声。
不远处传来闷闷的喘息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变得尤为清晰。
姬无忧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动作僵硬地走着。
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他心里只有一个地方。
云落山。
他想要回到云落山。
越往外走,黑夜里的声音越明显。
是白天打人的妖族男孩凌青。
此时,他正和两个狐朋狗友欺负一个瘦弱的孩子。
刚刚那闷闷的喘息声,就是这个瘦弱孩子发出来的。
这孩子就是白天那个被当做魔族欺负的那个。
凌青提着那孩子衣领,伸出肥厚的手掌,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脸,“隗溯,跟你说了别撞在我手里,你怎么就不听呢。”
隗溯抬起乌青的眼睛,呸了他一口,“你还不是为了那串手链?我告诉你,不可能!那是青青送给我的东西。”
凌青气急,肥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就你一个人妖混血,还奢求青青?”
“青青跟我有婚约,她将来是要嫁给我的。”
隗溯一双眼睛赤红,似是要将眼前这个小胖子撕碎。
他被凌青扼住脖子,呼吸变得衰弱。但眼神依旧凶狠,他紧闭着口,没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求饶。
凌青见他这副样子,顿时脸涨得通红。
他松开隗溯,招呼着另外两个喽啰,“给我打,打死他!”
他一个焚天城少城主,弄死个半妖,量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喽啰狗腿地应了声,“是。”
喽啰捏着手腕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就看见姬无忧如行尸走肉一般走过,悄无声息,跟幽灵一样。
喽啰吓了一跳,声音颤抖,“老大,老大。”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凌青也看见了他,“什么人?”
姬无忧并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被明晃晃的无事,凌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大步上前,拦住了姬无忧的脚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
姬无忧动作停下来,“是、谁。”
他声音很干、很刺耳,就像是尖锐的指甲在桌子上划过时留下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凌青抬起了下巴,“我可是焚天城的少城主。”
姬无忧哦了声。
凌青:“”
又一次被无视。
凌青心里像是堵上了一块石头,上不去又下不来,憋得很难受。
“看样子是新来的。”
他哼了声,打量着姬无忧半张冷白的小脸,又看了看他头上戴着的兜帽,“这么神秘?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小子长什么模样。”
说着,他迅速掀开了姬无忧的兜帽。
掀开的一瞬间,众人看到姬无忧头上的龙角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龙族!
可是龙族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神魔战场么?怎么会出现在妖界?
再往下,他们看见他那双充满暴戾之气的赤红眼睛。
顿时,凌青和两名手下吓得背后汗毛竖起。
这个龙族好像入魔了。
“老大,好像是龙族。”
小喽啰心生退意,他拉了拉凌青的袖子,“我们快走吧,龙族我们是打不过的。”
关于龙族的威名,就算他们是小孩子也听说过。
俨然凌青被父母宠坏了,又加上他是焚天城的少城主,天不怕地不怕,丝毫不惧。
“怕什么,他一个人,我们三个人。”
凌青凑上前,用刀背拍打着姬无忧的脸蛋,“小子,看来你今天想为隗溯打抱不平,不过在此之前,你确定能保得住你自己?”
姬无忧垂眸看着他,没应。
凌青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招呼两个喽啰揍人。
两个喽啰都不敢。
凌青直接朝着他们屁股踢了一脚,“怕什么?这里可是焚天城,我们凌家说了算。”
“就算龙族来了,也得给我父亲几分面子。”
得了凌青的保证,喽啰这才霍霍着拳头朝姬无忧打过去。
姬无忧赤红的眸子睨向喽啰,伸手扼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人提到了半空中,四周杀气弥漫。
喽啰双脚并用在半空中挥动着。
期初他还能挣扎一下,越来到后,他挣扎幅度越小。
姬无忧松了手,那喽啰“啪”的一声摔到地上,身体瘫着,跟条死鱼一样。
凌青目眦欲裂,他不怕死地挥动着小刀冲过来。
姬无忧神情僵硬、动作迟缓,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躲避。
凌青也没想过姬无忧不会躲,是以,那把刀就直接刺进了他的胸膛。
姬无忧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呆呆地低头看着胸口那把刀,赤红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疑惑。
半晌,他伸出小手,拔出了胸口上的那把刀。刀刃上沾满了鲜血,隐隐泛着红光。
凌青头皮炸裂,全身像是被卸了力气一样,连牙齿都在颤抖。
这个还是人吗?
一刀子下去,人竟然无事。
姬无忧捏着刀柄,幽冷地看着他。
“别杀我。”
凌青用力地摇着头,拖着肥胖的身子往收缩。
姬无忧没应,而是捏着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刀上的鲜血跟着他的步子大滴大滴落在地上,瞬间,冰冷地土地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花。
一股淡淡的血香弥漫开来。
“别杀我。”
凌青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姬无忧忽而桀桀地笑了出来,跟鬼泣一样。
他手一扬,直接一刀插进了凌青的胸膛。
旁边趴在地上被揍的奄奄一息的隗溯也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巴。
凌青不可置信地看着胸膛。
姬无忧拔出刀,鲜血飚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随即,他又插了第二刀进去。
一连插了三刀,刀刀致命。
这刀之前占了他的血,本来就杀伤力极大,这三刀下去,凌青顿时一命呜呼,连神魂都碾碎了。
姬无忧桀桀地大笑着。
脸色惨白如纸,唇色殷红,连眸子都是赤红的。
又阴森又恐怖。
稍许,他丢下刀子,继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走着。
隗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叫住他,“你杀了焚天城的少城主,会被凌家追杀的。”
姬无忧没应,他就像是被上了指令的傀儡,只会往前走,不会停,也不会说话。
刚刚凌青那一刀插得深,到现在都还在冒血。
他身上沾满了他的血、凌青的血。
隗溯追上他,“你要去哪里?”
姬无忧赤红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神采,他停下脚步,“云落山。”
“我要回云落山。”
“我要回云落山。”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声音依旧嘶哑。
隗溯并不知道云落山,犹豫着问,“你就这样去吗?”
姬无忧赤红的眸子看他,没接话,又开始往前走。
“”
隗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嘟囔,“真是个怪人。”
他这次伤得也不轻,被凌青揍得地方还在隐隐发疼。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横陈着的尸体,又看向姬无忧,似乎在做承诺,“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去!”
姬无忧醒来时,身躺在一片芦苇草中。
头顶上方是碧蓝色的天空,天空之中偶尔飘过几朵洁白的云。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看到了不远处的漳水河。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被滕靡给抓住了么?
姬无忧低头看了看胸口,上面有一条疤痕。
关于那晚的记忆,他脑海里还存了点。
他记得滕靡想把自己做成傀儡,却不知道怎么的被自己给反噬了。
紧接着,他出了宗堂,碰到了焚天城的少城主凌青。
自己胸口上的这一刀就是他刺的。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日了,胸口上的刀伤竟然愈合了。
姬无忧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遮住了头上的龙角,缓缓地走到河道旁。
他要回云落山。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扎了根,进而茁壮成长。
云落山才是他的家。
河道旁停了不少船只,姬无忧走到一条船只面前,小声道,“船家,我、我想去云落山。”
船夫应该是水族化形,脸上还有没退去的鱼鳞,他歪着头看向姬无忧,“有钱吗?”
姬无忧摇了摇头。
船夫横眉竖眼,烦躁地将他推开,“没钱就闪远点,别挡着我做生意。”
姬无忧被他推到地上,膝盖磕到了河道旁的石头,瞬间便乌青了一片,还擦破了皮。
“滚远点。”
船夫不耐地将他赶走。
姬无忧忍着疼站了起来,又换了一条船。
然而这家船夫依旧如此,没有钱,就不能载他过河。
他连续问了好几家,没有一家愿意载他。
姬无忧也不肯走,坐在河道旁。
他就这么坐了一天。
直到傍晚时,河道旁来了一白衣打扮的年轻人,他带了一群仆人,直接包了最豪华的一艘船。
一群人刚上船,又赶来一队人马。
这些人是焚天城城府的。
“焚天城犯人逃跑,城主检查。”
为首那人穿着红色长衫,是焚天城的守城将领,他冷声地吩咐着属下。
“是。”
属下一条船一条船地搜查着,直到搜到了那艘豪船。
白衣人的仆人瞬间亮起了武器,怒目而视,“城主是怀疑我们私藏犯人不成?”
将领瞟了眼船只内,哼了声,“既然没有私藏犯人,那何不让我们进去查一查?”
“我们将”
仆人话还没说完,白衣人就撩起了帘子,露出一张俊脸,“将领进来查便是。”
将领见此,连忙带着一队人进了船只。
姬无忧心思动了动,他悄悄地靠近了船只,趁着两拨人交谈之中,从船尾翻身上了船。
城主的人检查了半盏茶的时间,毫无所获,便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将军,焚天城一向不拘束,今日怎么检查起来了。”
仆人疑心道。
白衣人开口,“前几日焚天城少城主横死,作恶之人至今没抓起来。城主极其宠爱那孩子,没抓到凶手,他们定然会下令搜查的。”
年轻人说完,又重新掀开了帘子,进了船舱。
姬无忧藏匿着自己的小身躯,躲避着这些人的视线。
他看见那白衣人进屋后,便褪去了自己的伪装。
是仙界的人。
姬无忧想起滕靡对他说的。
他是怪物,被人看见是要被抓的。
仙界
他们不就是抓怪物的么。
姬无忧将自己身躯隐藏地更深。
他不能被他们抓住。
一旦被他们抓住,他就再也不能回到云落山了。
船只才第三天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