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开了一半,头顶明月泛着青白色,轻云成团,晚风卷着淡淡的植物香飘进房间。
一室温柔。
陈佳肴第一次在周延礼的书房学习,也是第一次跟周延礼在除了吃饭和上下学路上以外的时间相处。
这种距离周延礼生活圈又近一步的行为让陈佳肴心底翻起一层微妙的满足。
尽管她现在规矩的像个被警官严格看守的劳犯。
“这一题,我没看懂。”陈佳肴垂着眼睛,小心翼翼把试卷推到周警官旁边,连同答案一起。
有些题目,并不是给了答案就能看懂的,尤其答案还特别爱省略关键性步骤。
周延礼本来就坐在陈佳肴旁边,他没玩手机,而是随便翻看一本外文书。
好像是法语。
男人即便只是看书,姿势也十分端正,五指张开,手背凸出流畅明显的青筋线条。
他手很大,装订很厚的书在他掌心下显得也不过如此。
听到陈佳肴的话后,他轻轻一抬手腕合上书,将其推至左上角,目光落在了试卷上。
“看题看关键,文理关键都在语法上,理科也有属于它的语法。”周延礼说着朝陈佳肴伸出手。
陈佳肴愣了下,以为对方要笔,立刻乖乖把笔放在他掌心上。
结果下一秒听到他说:“书。”
……哦。
陈佳肴忙不迭把课本递给他,顺便把笔拿回来。
指尖轻轻擦过男人掌心时,陈佳肴眼睫轻闪,唇角微抿。
周延礼今年二十六岁,满打满算比陈佳肴大了十岁,高中生活于他而言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
但是在拿到课本那一刻,他还是精准地翻到了“语法所在”。
他指尖轻点一处,陈佳肴看过去,发现是这道题的基本公式。
“这不是一道题,是一个知识点。”周延礼说。
陈佳肴顿时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小姑娘眼中露出明光,与窗外悬在夜幕一角的皎洁相得益彰。
周延礼视线在她脸上掠过,放下课本说:“别愣着,写。”
书房没有钟,时间悄无声息在一片夜色里流淌。
室内安静,只有偶尔翻书和落笔划纸的声音。
头顶青白色的灯光宛若一层柔软细腻的纱,把两个人的影子照在桌面上。
周延礼偶尔瞥向旁边一眼,低声提醒:“腰。”
陈佳肴不动声色挺直腰背,与桌面拉开距离。
周延礼淡淡收回目光,手指揭过薄纸。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边好像隐隐升出了白色。
但是月亮还没落下。
陈佳肴没有半分困意,她把纠正好的试卷铺到周延礼面前,开口嗓音有点哑。
“改完了。”
周延礼没检查,只是“嗯”一声,起身问:“饿吗?”
陈佳肴摸摸肚子,诚实地点头。
周延礼说:“去客厅活动活动。”
两个人一起出去。
房门关上,桌子上试卷还铺得平整,试卷一角压着外文书,风吹起试卷,上面红黑笔迹交错。
是周延礼和陈佳肴和解第一晚的痕迹。
不知道是迟来的夜宵还是提前的早饭,陈佳肴坐在餐桌前,捧着一碗清汤面,热气蒸红了她的眼睛,她拿筷子挑开面送进嘴里,小口且安静。
周延礼没吃,只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她对面。
陈佳肴问:“你不吃吗?”
周延礼说:“我不饿。”
陈佳肴瞥看一眼男人手边的咖啡,好似闻到了醇浓的苦香,又问:“你今天有事吗?”
“学校有事。”周延礼抬眼看她,“有事?”
陈佳肴摇摇头,继续安静吃饭。
她筷子落进碗里,轻轻一动,遇到了阻碍。挑开面,拨出一个荷包蛋。
陈佳肴看着这个被面完全覆盖的荷包蛋,觉得它就像周延礼带给她的无言偏袒。
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于是她抬起头。
周延礼察觉,也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陈佳肴很认真地道歉,“今天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周延礼“嗯”一声,问:“以后呢。”
陈佳肴立刻表态,“以后不会了。”
周延礼看她几秒,点点头,说:“好。”
这次,是周延礼对她说好。
饭后,陈佳肴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周延礼看了眼时间,让她回去睡觉。
陈佳肴没立刻回房,而是站在周延礼面前,鼓足了勇气轻轻抬手拉住了对方的衣袖。
周延礼垂眼看她,她缓缓抬起头,眼底很亮很清明。
她说:“我是第一次做真正意义上的学生,可能有些时候做得不够好,但我会努力的。”
其实说到底,陈佳肴还是没有安全感,因为始终摸不清周延礼的态度。
但事实上,周延礼也是第一次做家长,他们没谁比谁更坦然自若。
他们都该好好努力。
-
周末两天一晃而过,新的一周不会轻松,但是夏天如期而至,人脱去外套,好似轻盈了一些。
早上刚进校门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脖子,陈佳肴弯了弯腰才回头,看到童飒,笑着问:“吃早饭了吗?”
童飒不回答,捧着陈佳肴的脸说:“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
陈佳肴不躲不闪,任由对方把她的脸揉扁搓圆,笑着问:“看什么啊?怎么啦?”
“看你‘红眼病’好了没。”旁边想起宗健慢悠悠的声音。
陈佳肴还有点不好意思,她扒开童飒的手,眼神躲闪,“好了好了,早就好了。”
童飒半信半疑,“是吗?”
说着作势要扒拉陈佳肴的眼睛检查,陈稳从后面把人拎走,“行了,照你这样扒,不是红眼病也成红眼病。”
童飒“嘁”了一声,这才重新把陈佳肴搂到怀里说:“周末都不敢在群里说话,怕你看到群名伤心。”
他们群名是尤点点取的。
——今天也是废物的一天。
“你是在内涵我吧?”陈佳肴看向童飒。
童飒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我没有。”
“嗯,她在明昭。”宗健说。
陈佳肴不气也不恼,反倒抓着童飒的手说:“内涵明昭都无所谓,只要以后你们愿意给我开小灶就行。”
其他人当然满口答应。
几人穿着蓝白校服迎着夏日还尚未炎热的风走进校园,马路边一辆黑色的车缓缓收起了车窗。
驾驶座的男人表情淡淡,唯有落在方向盘上有序敲打的手指暴露了他些许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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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内校外两灶齐开,虽然没有很显著的提升,但多少是在进步的。
新一次的周考成绩分数也涨了。
虽然还是不及格,但陈佳肴挺满足,晚自习甚至抽空跟童飒他们聊了两句。
“你们在说什么啊?”陈佳肴主动问。
“在聊稳哥的生日会。”童飒说。
下周末因为高三模考,其他年级停了周考,陈稳生日刚巧赶在周六,还恰逢五一假,就想着约在一起吃个饭。
陈稳看向陈佳肴,“就是简单吃个饭,千万别准备礼物,我一点也没跟你们客气。”
宗健支着一根椅子腿晃晃悠悠说:“他就是害怕你们给他拉横幅。”
陈佳肴好奇问:“什么横幅?”
童飒想起来就乐,“峰哥生日,尤点点拉了个横幅,红底白字的那种。”
陈佳肴想了下张小峰和横幅同在的画面,忍俊不禁。
尤点点说:“大俗即大雅,你们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