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话少,原本一向是不怎么能聊天的,但可能是久没相见,又有可能是恋爱带来的改变,她居然健谈了很多,我八卦她和朱西的近况时,她虽然难为情得手一直在包里抓来抓去,但总算有来有往地喂了我几块糖。就是喂得太克制了,糖纸都得我自己剥,比如她说今天去平外不是专门儿去的,就是朱西之前把护照搁她包里了,来找她好几次走的时候都忘了拿,今天正好和我顺路就给他捎过去。 啧啧啧,信息量多大啊,整天约会还一看见她就啥都想不起了,我都能脑补出朱西那张痴汉脸,估计要不是急用护照了还想不起来这回事儿呢。 “他要出国吗?”我问。 “嗯,”杨易点头,“暑假要去非洲,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看着杨易笃信我知道朱西大小事务的样子有点儿哭笑不得,“毕业旅行吗?去那么远。” “不是旅行,他保了研了嘛,好像研究生入学前有个什么活动。” 杨易的视线离开我落到了膝头的帆布包上,她现在面部表情生动多了,我居然能看出来她有些不开心,正当我努力分辨她是因为舍不得朱西远行而不开心还是因为朱西保研而为自己前程感到忧虑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又开了口,“哎,我也不太懂这些,出国啊交流什么的,太洋了,他去过那么多地方,我除了平城以外哪儿都没去过。”她一直放在包里的手又抓了抓,抓出个棕色小本儿,“你看他的护照,全都贴满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 我叹口气,接过朱西的护照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个人信息页的照片还是中学时代的他,证件照的假笑都能笑出个梨涡,阳光得简直有点儿傻。其实何止杨易一个人羡慕他,我也很羡慕,从小到大的羡慕加起来大概比杨易的多多了,别说她没有护照,我也没有,付之也没有,这些年见过的世界越来越大,见过的人越来越多,我才开始觉得我和付之对于木梓朱西达结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乱入,若非不懂事儿的年纪开始积攒感情,长大了肯定是不会玩儿到一起的。我们这些普通工薪,或者更差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哪里能在二十岁以前就跑完一整本护照? 日本、土耳其、英国……我一页页翻过,美国、墨西哥、荷兰……再加上非洲就差不多环游世界了。 正打算把护照还给杨易,我手下动作忽然一停,心脏像被一个动物抓挠了一下,旋即又从杨易已经接过护照的手指间重新将它扯了回来。刷刷翻过,我指向一个目的地,“这是哪里?”我问。 那个地点我不认识,肯定不是个主流的旅游目的地,出入境时间是去年三月,停留时间不长。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页的内容有种诡异的在意。 “嗯……”杨易凑过来看完想了一会儿才猜测到,“毛里塔尼亚吧。” “毛里塔尼亚?”这名字不算熟,但我好像有印象,“是非洲吗?” “是啊……也是法语区国家吧好像。”(*注)杨易皱皱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了口,“啊……我想起来了,你去年提起过的,说有朋友要去毛里什么什么的,原来就是他啊。” “我提过……吗?” “是啊。”杨易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跟我解释起来,“你去年说有朋友要去非洲,很麻烦,光疫苗就打了一大堆什么的……呀!我到了!”杨易不等我再有什么反应,从我手中抽走了朱西的护照,一边往后门走一边跟我挥手,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她已经下了车。 车出站了我才从车窗外转回视线,随即意识到我坐过站了。这一站叫白石里,我该下车的桐林大道南站是它的前两站。但是平外我不是没去过,这一站街头巷尾的模样我却是丝毫印象也无。我有点疑惑地拿出手机打开地图,闪动的蓝箭头旁规整的建筑围出几片空地,“平城外国语大学”赫然在目。 原来这里是平外北门。 平外校园狭长,南北门离得不近,南门生活区集中,北门大都是教学楼和报告厅,所以以前我竟从没到过北门,竟不知我每周会几次路过平外。 不过路过平外又怎样。明明是个毫无意义的新发现,却无端惹得我烦躁。既然坐过站了,下一站一到也就该下车了。这个时节春意渐浓,路边的树都打了花苞,憋着劲儿要美一把香一把。我打算走路回家以放松精神,反正不远,三站路最适合漫步。 一时间我又有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新发现,说来也巧,平大、家、和平外居然在同一线路上,而家在接近中点的位置。 我脑中空空,手指却自顾自缩小了地图,平大、家、和平外都在这城市的东北方向,而平政法……如木梓本人一样,孤零零地遗世独立于正南。 途径平外北大门口时我停了下来,腿有点儿跃跃欲试。不过脑子还算清楚,我跑去干什么?天气燥了该喝绿茶了么? 其实平外的北门才是正儿八经的正门,设计特别大气,各种宣传图都是在这儿拍,在网上狠狠火过一阵子的平外校花的成名照就是以北门为背景。 我在门口站着,即便不打算进去却莫名有些舍不得走,不知驻足了多久,忽听自己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斐然。” 我转头寻声张望,校门口三三两两经过的人都低头看着手机或者跟同伴说话,能与我视线对上的只有一个正要从校园里出来的男生,个高腿长,头型脸型都周正得连剃得只留青皮的劳改头都能完全hold住。我不认识他,但可能是因为世间的丑都随心所欲而美总有迹可循,我看他倒十分眼熟。 没理会他,我错开目光又去寻找叫我的人。 “文斐然。”那个声音又叫了我一声,我的眼神巡完四下无果后再又落到那个男生的脸上,他已离我又近了两步,嘴角挂了微微一丝笑意,正看着我。 可能是因为有了稳定的目光接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见他亲切和善的表现就条件反射出了一样亲切和善的表现,男生朝我走过来,“好久没见你啦!”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笑了笑,但愿能掩盖住我不礼貌的坏记性。 “你过来找……”男生顿了顿,好像忽然也觉得我俩不熟似地流过一丝尴尬,“来找朱西啊。” “……路过。”我答。 这人原来是因为朱西而认识我,该是以前一块儿组过局。心里稍微松了松,这种关系记不得也很正常,我选择原谅自己。 笑着搪塞一会儿我就打算告别,走之前忽然有一丝让他别跟朱西说见过我的想法,万一再传进杨易的耳朵让她多想了不太好,可我又不知道面前这人跟朱西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我又嗫嚅了几句有的没的,话最终出口却是一个我在电光石火间想到的问题,“你是朱西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