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那三条短信,陈惜就没理由拒绝了。 两人去往市局的路上,冼骏应曾一健的要求,顺路从他指定的某私房菜馆打包了十几盒饭菜——当然不是给他一个人的。 路虎停在市局门口,不一会,曾一健出来了,看看副驾的陈惜,自觉坐到了后排。 “连出了三个现场,饿傻了都。”曾一健打开盒盖,争分夺秒狼吞虎咽。 他是从小养尊处优过来的,就凭现在能吃这份苦,就值得冼骏佩服。 “你先吃,吃完再说,我们不赶时间。” “我赶时间啊!”曾一健风卷残云解决一盒,打开第二盒,“随时有尸体在恭候我啊!” 他边吃边说:“细节不说了,目前郑风这个案子的性质基本倾向于意外。尸体上没有疑点,摸排也没有他杀的线索。” 冼骏和陈惜对视一眼,说不清这消息算好还是算坏。 “那么短信不存在是什么意思?”冼骏问。 “从队里调取的郑风手机通信记录来看,没有这三条记录。”曾一健从兜里掏出一页折叠的A4纸,指给他们看,“从12月31到1月1号,这个手机号没有发过任何短信,也没有任何电话,通讯记录只到12月28号、也就是他死亡那天为止,之后就是空白了。” 冼骏逐条查看曾一健复印的记录单,确实没有短信来往,也没有他和陈惜的号码出现。 “是否存在技术上的可能,可以抹去发送短信的记录?” 曾一健摇摇头,把嘴里的饭吞下去才说:“这是直接从运营商调的,被技术处理过的可能性不大。” “会不会有人远程遥控郑风的手机?” “这个不难做到,”曾一健再次否定,“但不会不留下通讯记录。” 冼骏这时才听出曾一健的话外之音,“你不会是说,郑风——不,郑风的手机号,根本就没发过这三条短信?!” 曾一健耸耸肩,做了个“恭喜你,你中了”的表情。 这简直不能更玄幻! 冼骏翻出短信,示给曾一健,“那这个如何解释?” 曾一健收起空饭盒,摊摊手示意无能为力,“你提供的短信不具备可查证的来源,不能作为证据。” 冼骏收起手机,沉淀一下思路,问:“能确定12月28日就是郑风死亡的日期?” “初步认定是这天。从中午接到最后一个电话后,他的手机就没有活动迹象,与验尸结果吻合。” 记录单在陈惜手里,冼骏凑过去辨认最后那个电话号码时,才发觉陈惜拿着这份清单已经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对他和曾一健的对话置若罔闻。 冼骏心头一跳——她可能是看出了什么。 但他没动声色,只问曾一健,“这个号码是谁的?你们肯定查过了吧?方便透露吗?” 陈惜忽然抬头,紧张地望着曾一健。 “没什么不方便,再说我不说你自己也查得到。不过已经询问过了,他跟郑风死亡无关,有好几个人证实当天他没有出过家门。”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而盯着陈惜,“哦对了,你应该认识他吧?” 陈惜知道瞒不住的,叹了口气,“这个号码,是舒有祥吧?” 郑风死前接到过舒有祥的两个电话,一个早上,一个中午,两次电话陈惜恰巧都旁听到了。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郑风口中的“老叔”,原来竟是舒有祥。 曾一健的手机急促地叫起来,他接起来“嗯嗯”几声,说:“一分钟到!”跟冼骏陈惜打个招呼,拎起剩下的饭菜飞奔而去。 车里只剩他们两人,在冼骏深沉得近乎有些压迫的目光下,陈惜觉得大路虎都变小MINI了。 冼骏盯了她一会,移开目光,启动、挂档、转向,专心致志地开车,无视陈惜偷瞄他的目光,偏不开口。 生气了?可是又不太像。 陈惜觉得自己挺冤,“舒有祥是舒焕的爸爸,我记得他的手机号,就这样了。郑风和舒伯伯是怎么回事,我是真不知道。”她在包里找手机,“我先问一下舒焕吧,看她认不认识郑风。” 她低着头看手机,就没留意冼骏得意上扬的嘴角。 打开微信,却看到舒焕刚刚更新的朋友圈,一张医院急诊大厅的照片,配文:“医院的夜,让人心焦。” 冼骏和陈惜折回医院,在急诊大厅找到舒焕,她和舒母守在舒有祥的病床前,忧心忡忡。 舒有祥阖目昏睡,打着点滴,衣裤上有许多泥尘痕迹。 “舒伯伯怎么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吗?”陈惜问。 舒焕愁眉苦脸,“正等结果呢。跟我妈吵架了,闹离家出走,跑到江边,找着时人就倒地上了,也不知道摔着哪了。” 舒母委委屈屈地小声说:“哪跟他吵了呀,就说现在菜呀肉呀都涨价,以前他在美时上班还能天天拿盒饭回来,吃一口省一口嘛……” “说这个干嘛呀!”舒焕心烦气躁的。 舒母瞪眼,但声音越发低了,“说几句怎么了,可倒好,做顿饭的工夫人就没……啊呸呸呸!” 吵归吵,老夫妻这么多年了,还是最紧张对方。 陈惜安慰一番,便让冼骏先回家,她留下来陪舒焕。冼骏答应了,舒家这样,确实不便打听郑风的事。 等冼骏离开,舒焕跟陈惜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个借口到走廊无人处。 陈惜掏出钱包,“我卡里还有5万多……”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有男人的人,用钱还找你啊!”舒焕把钱包推回去,倚在走廊的扶手上,“嗳,我问你,你跟那位是怎么回事啊?” 三更半夜两个人一起跑到医院看望朋友的爸爸,这关系怎么看怎么不一般哪! 陈惜没往深里说,只说两人是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舒焕了然地点点头,意思就是还不到火候呗! 陈惜岔开话题,“舒伯伯为什么一个人跑那么远?” “今天上午,有两个警察来我们家了,找我爸,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舒焕皱着眉想了一会,“叫‘正方’还是什么,说这个人死了,问我爸有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上个月28号在哪,还把我、我妈、邻居都问了。我妈冲我爸发了顿脾气,说他哪认识的乱七八糟的人,我爸可能心里不痛快,想出门透透气,结果就这样了。” 看来舒焕不认识郑风,那么只有舒有祥才了解其中的内情。 舒焕心有余悸地抱怨,“得亏遇上好心人通知了我,还打了120,要不然还不知道他得躺多久,愁死人了!” 陈惜警觉地问:“有人通知你?”晚上江边人烟稀少,这么凑巧碰上好心人? 舒焕不知道这里头牵扯的事,不疑有他,给陈惜展示微信里的一张照片,舒有祥躺在地上,双目紧闭。 “这照片就是他发的,还有地址,我跟120差不多到的,120说电话就是我爸的手机打的,不过没见着那个人。” 深更半夜寂静的医院走廊,这话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舒焕的叙述,结合之前的推测,让陈惜很快推导出一个关系式。 假设郑风正在调查某个事件的真相——舒有祥知道部分情况——警方上门导致他们之间的关系曝光——对郑风出手的人也向舒有祥动了手——但他只想警告舒有祥不要乱说话,并不想要人命,所以做出了挽救的举动。 合情合理,不是吗? 如果这个凶手的确存在的话,那么今晚,他曾经就站在舒有祥两三步远的地方,举起他的手机拍下了那张照片! 陈惜拿过舒焕的手机,把照片转发给自己。 她宽慰了舒焕几句,陪她回去,又借故打电话离开。夜间的候诊区病人寥寥无几,她找个角落的空座坐下,摊开笔记本,对照照片绘图。 有一股原因不明然而十分强烈的渴望,她要回去那个现场,必须!一定! 笔下生风,人、景、物,一气呵成。 这些时日的种种尝试,从没有如此顺畅。 她听到胸腔里砰嗵砰嗵跃动的声音,似有成行的预感。 提笔写下日期之前,她抬头望望四周,意识到所处的位置不妥。候诊区人虽少,毕竟不断有人来往,回去或归来时容易被人撞见。 她起身沿着走廊前行,本想去洗手间,经过开水房时看见门口贴的供水时间通知:“早8点-晚8点”。 现在已经停止供水,不会有人进入,更安全。 她悄然入内,反手轻轻掩上门,却没留意到冼骏正在走廊的一端,向她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