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光华在树枝上凝聚,季璃清剑式大开大合,纵深贯远,若雪泥鸿爪,势揽日月。
她要进屋。
她闻到了屋中弥漫而出的血腥味。
陡然之间她有一种直觉,这是魔宗的幻觉。真正的官牧钺还在屋内,她面对的不过是假象,不,不能说是假象,因为除非杀了眼前人,否则这个官牧钺亦有可能杀了她,这个幻觉里面造成的伤害是实质性的。
这才是魔宗的高深诡异之处。
……
喝完第九杯酒,官牧钺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有缥缈空灵的歌喉在夜空中轻轻吟唱起来,他听不清楚吟唱的内容,那歌声忽远忽近,似飘浮起沉在他四周。
而他,感受到了越来越紧迫的束缚。似有什么在他体内聚集,压迫着他的筋骨血流。
地面响起了脚步声,慢悠悠地,一步一步似踩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越来越近……到了门前。
吟唱之声贴在耳边时,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抹粉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裙摆上是盛开的艳艳红海棠。
“你不是雪儿。”官牧钺笃定。全然不同的神色,全然不同的气息,全然不同的笑意。
“爹爹,我是莹儿。”官绮莹走进,唇畔带着笑,眼眸却是恨之入骨的恨意。气息浮在他耳畔,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人鱼肉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官牧钺瞪着她,眼底皆是愤恨之意。他从骨子里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感觉狼狈至极,他支撑起的骄傲与自尊受不得别人丁点的践踏。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记恨在心。
“你是魔宗之人?”
“爹爹,杀了你就是了。”
他已经在她面前伪装过一次了,哭了跪了折了脊梁骨。伪装的时候他不在乎,因为都是假的,可现在他绝不会求饶,也不会哭诉着去粉饰他当初的迫不得已来拖延时间。她踩了他的自尊——被一个自己所抛弃所放弃的弃子。这就像一只不入眼的蚂蚁突然变成了大象踩了条疯狗的尾巴,这疯狗哪管你如今是否是大象,他只记得你曾经是他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只会拼命地反击。
官牧钺就是这样,他爆发出绝地反击的怒意,硬生生突破了禁锢,挥手拍向官绮莹的肩头。
可官绮莹只是轻轻侧了身,连脚步都没挪动半分,官牧钺就被自己的力量带动了摔在地上。
这等匍匐在地的姿态着实狼狈,官牧钺因为愤怒与不堪胀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体内压榨一般的痛意,他似乎要爆了般,有什么将他整个人紧紧的压缩着,急需寻找出口。
官绮莹抖动着双肩笑得毫不掩饰,如同看条丧家之犬般奚落着。“爹爹,你现在和条狗有什么分别?”
官牧钺紧紧扣死双拳,浑身似挤成一团,且似乎还在不断的压缩。他说不出话,汗水似泪水一般滚滚而落,身体痉挛地抽搐。
官绮莹坐在一旁,兴致不减地观看着他的“表演”。
他恨不得就此死去,也好过这般折辱。可他心潮起伏越大,他的身体就越难受;越难受,他的神志就越被摧毁,各种平时隐而不发的情感就纷纷钻了出来。
他恨,他怒,他不甘,他不服……
“就凭你一条丧家之犬,也配活着吗?”
“给我打,往死里打!”
“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骨骼清奇,居然妄想着学武?简直痴人说梦!”
“你呀,连给爷擦屁股都不配!”
“你看他,生着贫贱样,居然也妄想着当一派掌门吗?我倒没见过白日做梦也能如此恬不知耻的!哈哈……”
“你看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只要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一次我就会放过你!”
“官牧钺,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
我这一生,卖女卖友卖自己,叛心叛意叛灵魂,什么都付出了,什么手段都用尽了,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局?
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