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宸望着满天星斗，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所有天上的星星都会一点点往山尖移动，然后趁你不注意，咻地一下就不见了，很快的，一颗接一颗往下坠。”

萧宸突然就弯了眉眼，笑意在胸腔里低低的回响。“我们像不像两个贪玩的小孩，压低嗓音在窃窃私语？”

季璃清闻言失笑。

“长陵的星空很美，云炽的星空更美，等你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星河长明。”

云炽，是萧宸的封地。

是他守的万里国界。

季璃清唇畔的笑意无声辗转，不见隐去，亦不闻她的回答。

她撑手支起自己的身子，洒脱利落地坐起身。

萧宸侧头看她。

夜风从她背后拢过来，鸦羽发丝拂上她清冷的面颊。极致的白与黑在她面上纠葛，一双眸子正对上他瞧过来的眼。

白梅冷香自她身上淡淡地拂过他鼻息，一同淡了他心底的期许，一层早有预料的失落渐渐漫上。

“嗯，好啊。”

滚落在夜风里的回答像是他执拗的心声，恍然着竟然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幻。

只在望进她眸子里的认真时，点漆如墨的瞳缓缓被星河点亮。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长陵的竹叶青味道清且冽，绵长的余味需得在唇齿中慢慢回味才能尽尝滋味。

冷的酒，入了喉肠，是火热。

第一杯酒入喉，他想起自小孤苦伶仃时，受尽世人白眼，尝遍人生百味。

第二杯酒入喉，他想起拜师时众人的嗤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痴人说梦，笑他……不甘此生。

第三杯酒入喉，他想起自立门派时，有人吝啬夸赞，有人冷眼奚落，有人落井下石，但也有一人伸出援手。唯此一人。

第四杯酒入喉，他想起洞房花烛夜时，嫁衣华丽，盖头下的新娘子含羞带怯，眉眼娇艳。席上推杯换盏，恭贺连连。

第五杯酒入喉，他想起灯火下的佳人缝衣，如花似玉的双胞女儿酣睡梦乡。

第六杯酒入喉，他想起那夜的自己终将卑劣无耻之心用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他用力握紧酒杯。

这一生他走到这步，每一步都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他也依然会如此选择。

第七杯酒入喉，他想起自己再也瞒不过自己的妻子时，她看他的那双失望而陌生的眼睛，教他无所遁形。

只她不知道，他本就是这样卑劣的人。后悔吗？后悔嫁给这样的人？后悔当初的识人不清？

后悔也是没用的，她逃不开的，他要将她牢牢地绑在身边。

第八杯酒入喉，他想起自己的嫉妒，始终无法坦然面对的嫉妒。他嫉妒洛景修武功盖世，嫉妒他名利双收，嫉妒他举案齐眉，嫉妒他……

儿女康全。

第九杯酒……第九杯酒入喉，他想所有的回忆都到此为止了。他不会认输，也不会输，他会活着，让所有的嘲笑、奚落、看不起都成为迎合、恭维、马首是瞻。

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