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泛冷,问向杨顺,道:“慕淮的脑袋呢?”
杨夫人的嗓音很沙哑,原来几年前的那场火灾,不仅让她的容貌尽毁,还损毁了她的喉咙。
杨顺耐心地同她解释:“他身旁跟着无数高手,且万一他主动暴露身份,西京府有近半数的官兵,怕是不会全听我的命令。”
杨夫人听罢,即刻又用那副沙哑的嗓子同他丈夫吼道:“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给杀了!或者…便将随他来兴城的容氏女也给杀了…慕淮最是拿她当心肝肉了,若她被剥皮割发…呵呵呵…哈哈哈哈!”
杨夫人一想到容晞凄惨的模样,和慕淮悲痛地神情,就像疯了般,肆意大笑。
杨顺神情未变,杨夫人却在一瞬间,停下了疯笑。
她的面容倏然又变得一戾,声音也恢复了平静,又对杨顺道:“别人的皮既是都不合适,她的皮或许能让我恢复容貌…我要你把她的皮和头发都割了给我。”
容皇后的美貌,是出了名的,都传她生得雪肤乌发,靡颜腻理。
杨顺亲了亲怀中女人的发顶,其上没有任何头发,因着那场火灾,她的颅顶烧伤得也很严重,且因为损至了发根,上面已经不能再生出任何的头发了。
可杨顺亲她时,没有任何的嫌弃,惟有对她的疼惜和宠溺,他回道:“好,阿骊,你再给我些时日。”
杨顺的眼线告诉他,皇帝已于今日清晨,带着容皇后回了绣园。
这些年,他遍寻神医,想寻到会植皮植发之术的人,为的就是能让他爱的女人恢复往昔的容颜。
实则杨顺并不在乎她是美是丑,可她却对此极端的在乎,那既是她在乎的事,那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要为她去做。
哪怕是从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变成一个害人无数的恶魔,杨顺也在所不辞。
直到近日,他方才意识到,他们夫妻二人,应是上了那江湖游医的当。
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劳什子的植发植皮之术。
那骗子一直说皮不合适,而杨夫人的情绪也因着这个,越来越失控,杨顺这才因着这个缘由,在这段时日,残忍地命人去剥了那些无辜少女的皮。
可这是她的念想,杨顺不忍告诉她实情,为了能安抚她的情绪,他才一直佯装不知,还按那骗子所讲,不断地去为她寻皮,这才在这段时日一连害了数人,甚至不惜付出了惊动慕淮的代价。
“杨顺,你说我还能恢复容貌吗?”
杨顺将爱妻往怀中拥紧了几分,温声哄道:“定能恢复的,我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三日后,绣园。
子夜时分,绣园内一切如常,园内很安静,只有夏蝉之音不绝如缕。
而绣园之外,已然埋伏好了杨顺的官兵,待他一声令下后,数百名武功高强的官兵翻墙而入,直奔着熙春堂而去。
杨顺知道,那正厅之后,便是主人居室。
皇帝和皇后亦会宿在此处。
他想,本也是齐国皇帝,害他心爱的女人至此,他本不是大齐的官员,亦对被灭的故国怀有旧情,而后归顺于齐,做了大齐的官员,也全是为了她。
他爱的女人,是燕国的亡国公主,姬骊。
姬骊曾经是燕国的第一美人,是皇室的掌中珠。可那年慕淮率大军攻入了燕都,亦残忍地将不肯降服的燕国皇族尽数屠杀,惟那几个皇室懦夫,认了输后被慕淮带回了汴都当战俘。
慕淮应是一早便动了在兴城不远的越山造陵寝的心思,准备直接挪用燕国皇宫的砖瓦,如此便省了运材之功,他实则并未动焚宫的心思。
而姬骊,却在那场宫变中,选择了自焚。
杨顺在料到燕宫会生乱时,便从皇宫狗洞钻入,趁乱救出了已然被大火烧伤的姬骊公主,亦将她藏匿于室。
而后两年,恰逢那徐姓的盐商家里逢了火灾,一家人没有一个生还,已然是西京府尹的他,便想法子将徐家女的户籍安到了姬骊的身上。
而那沈忨之女,从前同徐氏女相识,且去年上元灯会时,她在夜集识出姬骊并非是徐氏女。
杨顺一早便对沈氏女动了杀机,这番借此,正好除掉了沈忨之女。
他的骊公主,曾经的大燕第一美人,竟是被慕淮毁成了这副模样。
他定要让慕淮这个狗皇帝偿命,待他死了,他亦会想法子让燕国复国。
原本齐燕两国的灾祸,便是始于容皇后那个妖女。
世人皆传,燕世子姬肄入齐为质,后于宫廷同齐国皇后容氏嬉之,齐君见此,遂动杀机。
姬肄的风流事,燕国境内无人不知。
而那位容姓皇后,也定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杨顺恨透了慕淮和容晞,他于深夜闯入绣园,亦派了精锐的官兵先去刺杀驻守的侍从,这时辰人往往会困倦,是下手的良机。
他想,今夜他便能亲手将这二人血刃,亦能为姬骊报仇,他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杨顺携着一众官兵到了漆黑一片,且阒然无声的熙春堂时,还觉得一切都很顺利。
甫一进室,却听见了金属磨擦微碰的声音。
蓦然间,熙春堂内突然亮了起来,满室皆是烛台的熠熠火光。
杨顺和一众官兵正觉诧异时,却见他们的周遭已然围满了弓弩手。
而慕淮,却穿着素白的斓衫,神情冷肃地端坐于主位。
他明明未穿皇帝的龙袍或是冕服,却给人一种傲睨万物的帝王之威。
杨顺神情大变,他方觉自己上了慕淮的当,这一切都是慕淮设下的圈套,可却为时已晚。
慕淮的侍从已然将杨顺制伏于地,且通判梁铎也站在了慕淮的身旁。
梁铎对西京府的官兵肃声道:“你们这些叛兵,见到皇上,还不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