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番11晋江文学城正版。
承章八年初夏。
慕淮如今刚到而立之年,齐国在他的治理下,海晏河清大有盛世之兆。
齐国都城汴京地处南方此地人情和美,商贾辐辏。
但凡是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上至王侯公爵,下至平民百姓都觉国家富庶,活在齐境是件极幸福的事。
虽说汴京这地市易繁盛也有着江南的清丽韵味但若同齐境之北的兴城比还是少了些底蕴。
慕淮曾命人在兴城不远的越山夯土拓挖想要为自己修建华贵奢靡的陵寝,他做此举不只是为了个人的享受更因着那句“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他吞并燕国也没过去多久在燕国原先的旧都修建自己的陵寝也大有震慑当地旧民之意。
恰逢承章六年兴城所在的司州歉收,严居胥建议慕淮以工代赈,慕淮便命人在越山附近直接修建了大量的村舍灾民因此有家可依而修建地下陵寝的工人也无需再从别地迁来。
容晞隐隐觉得,慕淮应是有将齐国都城迁到兴城的想法若真的迁了都那大齐新的都城离鹘国也更近了些。
鹘国的罗鹭可汗于前年冬日病逝弟弟容晖成了该部新的可汗,同大君的关系也是每况愈下,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大君虽然年迈,却尚有自知之明,就算真的予他中原腹地,这鹘国境内也没人有这治理中原的能力,鹘国大君只想偏安一隅。
慕淮实则也不想要鹘国那块竟是漠土荒原的蛮夷之地,可他向来是个疑心重的,看似对鹘国采取怀柔羁縻之策,实则却在两国接壤之处设立了都护府,亦加强了布防,修建了大量的烽堠和屯堡。
齐鹘二国常有往来,除却茶马互市,大君亦与慕淮相约,每满三年便会派使臣来京上贡,慕淮也会厚赏鹘国来的使臣。
这年初夏,容晞还在汴京见到了弟弟容晖。
容晞想起那日时,还记得容晖穿着海青虬龙撘护,头戴钹笠冠,踩着鹄嘴靴,身上带着颇有异域风情的矜贵气质,她刚见到弟弟时,都不敢认他。
数年未见,弟弟容晖身量拔高了太多,还蓄了唇须,他五官深邃,眸色偏浅,本就有着草原男子的阳刚野性,因着那道唇须,瞧着竟有些痞气。
容晞也不知该怎样形容弟弟,她和弟弟的相貌都不算是有亲和力的那种,两人都是浓颜,给人的冲击感较强。所以慕淮从前总叫她祸水,弟弟如今的模样也像个透着邪气的坏男人。
但弟弟见到她时,还会同小奶犬似的,乖顺地唤她阿姊。
容晞觉得恍如隔世的同时,也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容晖本该是只膘肥体壮的恶狼,万不该用这副姿态同人说话。
当年弟弟的身量较矮,如今的他也二十几岁了,身量也变得同慕淮一样高大挺拔。
慕淮从前单凭身量和力量的压制,就能将弟弟掐死。但是如今看来,虽然慕淮正值壮年,但弟弟容晖毕竟逐水草而居,骑射是一日不断。
慕淮虽然尚武好斗,但他花在文治上的功夫更多,时常待在乾元殿中,二人若真打上一架,定是难分胜负。
且慕淮现下的身体年龄虽然刚满三十岁,但容晞却时常将他当成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来看,所以更觉得他有可能打不过弟弟。
两年前的难产,让容晞的身子亏空了太多,好在她一直被慕淮娇养宠护着,也吃了许多的名贵补药,今年身体也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康健。
盈安和慕珩将满三岁,过段时日便要去翰林院治学。
光阴嬗变,许是因为两年前,她差点去见了阎王爷。孩子们成长的速度也过快,容晞总会去想,若她和慕淮都不在人世了,四个孩子该怎么办。
盈安刚生下来时身子很弱,性情也有些胆小娇怯,容晞和慕淮自是对这个幼女最为偏爱。
夏日蝉声不绝如耳,雍熙禁城内的树植葳蕤馥郁。
容晞这日领着龙凤胎,准备让慕珏提前教教二人习字,这样同夫子治学时,也不至于会慌了阵脚。
慕珏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却是个冷僻沉稳的孩子,他性情更像重生后的慕淮。
虽然没那么暴戾,但却很强势,甚至有些专横。
慕珏下朝后,便会同相国严居胥一起到政事堂学习治国理政之策,他自律且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像极了他父皇。
今年慕淮终于肯将一部分政务交予年岁尚小的他处理,慕珏俱都出色完成,慕淮嘴上虽未说什么,心中却对自己的长子赞许有加。
慕淮打下的江山基业,将来都要落在慕珏的肩上,他身为三个弟妹的长兄,自是责任重大。
容晞亦希望儿女四人的关系能够自幼甚笃,这才会让慕珏,去教盈安和慕珩习字。
一行人离东宫越来越近,盈安的小脸却是越来越往下垂,几欲哭泣,至东宫后,竟是扑进了容晞的怀里,嘤嘤地哭出了声。
容晞只得半蹲下身,轻抚着女儿的背脊,柔声问道:“盈安为何要哭?”
小盈安细声回道:“母后…母后…儿臣不想去东宫,您带着儿臣回去罢…儿臣求求您了……”
盈安最怕的人,便是长兄慕珏,甚至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打个寒颤,见到他本人时,更像见到活阎罗似的。
前几日容晞将盈安接回来时,还询问过慕珏可有苛待妹妹,慕珏自是说,他爱护妹妹还来不及,怎会欺负苛待她?
“真是个胆小鬼。”
慕珩这时看了一眼哭得泪眼灼灼的妹妹,便自顾自地先进了东宫。
容晞无奈,又温声劝哄女儿,道:“盈安不怕,你皇兄又不能吃了你。”
盈安还小,她并不懂,将来最能护着她的,并非是她未来的驸马,而是她会成为皇帝的长兄。
“盈安不哭,让太子教你写几个字,母后入夜后便能接你回去了。”
小盈安听着母后温柔的声音,复又往她的怀里扑了扑,噙着小奶音抗拒道:“不…不要他教,他嫌我笨……”
小盈安犹记得,那日太子冷冷的训斥她,说她蠢笨至极,还说她娇气懦弱。
她真是讨厌死这个太子哥哥了,怎么会有他这么可怕的人?
“儿臣见过母后。”
这时,慕珏走到了容晞和盈安的面前,亦对容晞恭敬地揖了一礼。
慕珏头戴白玉华冠,穿着荼白锦衣,华贵的金线横织于领袖腰间,午后的煦日打在他精致俊美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熠熠生辉,竟给人一种神祇莅凡的错觉。
他走到盈安身旁,动作温和地牵起了妹妹的小手。
随后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会照料好妹妹。”
容晞垂目看着惹人怜爱的女儿,不放心地复又叮嘱道:“珏儿,你对妹妹要温柔些。”
慕珏复恭敬地应下了容晞的要求。
小盈安见,平素不苟言笑的太子哥哥,当着她母后的面,竟还对她温和地笑了一下。
盈安身后的小女使有六七岁,见到慕珏笑,竟有些看痴了,都知道太子生得俊,没想到他笑起来更俊。
盈安的眼里还噙着泪,她仰首看了看长兄,她觉得慕珏今日变了许多,或许从今日起,他真的能对她好些,也不会再凶她了。
便由着慕珏牵着她的小手,神情懵然地随着慕珏进了东宫。
谁知二人刚到了菡萏池旁,慕珏便松开了她的手,唇畔的笑意也骤然消弭,又恢复了平日冰冷的神情。
盈安愣住了。
他…他怎么这么快就变脸了?!
慕珏这时扣着盈安的小脑袋,将她的小身子往前推了推,冷声问道:“还不快进殿?”
他正逢少年之龄,声音虽然澄澈,但听上去却像是浸了些寒意。
盈安怕他会将母后今晨亲自为她梳的发髻弄散弄乱,她的发顶上还簪了刚撷下的西府海棠,这番他定会将那朵海棠花弄碎的。
呜呜呜,太子真是太讨厌了。
小盈安的眼睛里又蕴了泪水。
慕珏见此,面色沉了沉,复又命道:“把你的眼泪收回去,别一来就哭哭啼啼的。”
小盈安强忍住泪,尝试着同可怕的皇兄讲着道理:“可…可你适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答应过母后的,不会再凶我了……”
慕珏没有回她,只觉得这个妹妹真是单纯到有些蠢笨,太容易相信别人。
“进不进去?”
慕珏又瞪了妹妹一眼。
盈安害怕极了,只得抽抽噎噎地随着他进了东宫主殿。
慕珩已然在小案前坐定,现下正拿着狼毫笔,在未铺好纸张的案上乱涂乱画,一副混世魔王的乖戾模样。
周遭宫人看在眼中,却不敢上前,只得任由他将那处弄得一片狼籍。
慕珏见到弟弟如此,自是走上前去,训斥了他一番。
慕珩不以为意,竟是哼了一声。
另一侧的盈安怯生生地坐下后,便开始尝试书着慕珏昨日教她的字。
慕珏一开始还算耐心地教她该如何书写她的名字:盈安。
可她学得属实慢,他不引着她的胳膊,她便写不出来那两个字,慕珏斥她照猫画虎都学不会,盈安心中也着急,可她就是写不出来。
慕珩的名字比她的名字还要复杂,可他却很快学会了。
盈安也觉得自己不如三位皇兄聪颖,平日总迷迷糊糊的,慕珏再凶了她几句,她昨日顿时就在东宫呜呜地哭了起来。
但母后说,勤能补拙。
只要她努力一点,早晚都能学会吧。
小盈安稳了稳心神,亦给自己打了打气,便又持着母后特意为她制的狼毫笔,尝试着去临慕珏为她誊写的盈安二字。
慕珏教的新字,慕珩很快便学会了,他便走到了盈安的案前,想看看她学的如何。
却见自己刚一走近她,盈安握笔的小手竟是发起抖来。
慕珏蹙眉,不悦地问道:“你午膳没吃饱吗,手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