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小雅更加的疏离身边可能接触的人,她用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头发微微凌乱,随意的扎在了后面。乍一看,以为是一个被生活折磨的中年妇女,穿梭在医院的边边角角中,收拾着那些人们避而远之的垃圾。 那一年,小雅18岁。 手术室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手术,病人情况危机,宇澈辅助他的导师,站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完满的结束了。宇澈都来不及换下手术服,扯了口罩,直接坐在了手术室外的地上,靠着墙,闭目养神。已经是深夜,医院的走廊莫名的幽深寂静,值班的护士殷勤的想扶宇澈起来,顺便和宇医生攀谈几句,毕竟如果能嫁给医生,也是一个极好的归宿,何况宇医生这样有才华有前途又有颜值的,宇澈礼貌的婉言拒绝,脸上即使疲惫,却仍旧挂着礼貌微笑。护士收拾好手术室,小雅就推着车子来回收术后垃圾。 很多年后,小雅常常在想,如果当时她说了那声“对不起”,会不会结局就不一 样了呢? 答案,无解。 她推车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坐地上的宇澈,径直就推了过去。总觉得车轮地下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小雅没有在意,用力卡了过去,然后听到一声闷哼。她微微抬头,看到了抱着一只脚吃痛的宇澈。哦,原来撵到别人的脚了。然后继续往前推,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宇澈看着停顿了一分钟,又继续往前的车子,哑然失笑。不由得打量着面前的这位清洁“阿姨”,蓦然,他看到她因为走动露出的脚踝,呈现出了一种扭曲的形态,仿佛浮肿未消,却明明不是,好像天生就长成了这样,以至于走路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姿势。但是,他是医生,那明明是粉碎性骨折没有好好处理,长时间长成的样子。 “等一下!” 小雅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别人,离她越远,越好。 宇澈见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快速的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小雅的手,他看到一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似乎把整个世界都摒弃在她之外。 “你,能听到我说话吧。”不是疑问,是肯定,不知为何,他那么肯定。 “有事吗?”小雅收回看着他的眼神,低头,一大片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的脚,需要治疗,不然会终身残疾的。” “哦。没事了么?” 宇澈被问的一怔,小雅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 宇澈停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不止是脚,她的手指,也呈现了那样的扭曲。只因为掩饰在宽大的清洁工服下,不去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甚至可以想象,她身上一定还有很多伤,都是,旧伤。 后来,他从护士口中陆陆续续的了解到她的情况,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身上有那么多的伤,但他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他只是想治好她的伤。如果心理上已经无法痊愈,至少身体的痊愈,会让人有一丝安慰吧。 宇澈尝试着找过小雅,但是他发现小雅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总是很奇特,仿佛她无处不在,却像一个影子一样飘忽难寻,仿佛隐藏在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不易察觉。 终于,他在值夜班的时候堵到了小雅,她依旧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宇澈忽然有了些怒气,读医开始的那么些年,他几乎没有动过气,见多了生死别离,又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呢?他知道小雅把他的行为当成了同情怜悯,也知道她是厌恶这样的同情。但这些不能成为她放弃自己的理由,是的,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绝望,毫无生气。 宇澈一把抓过小雅,拉进了诊室。拉起她的裤腿,查看她的伤。那一刻,小雅想动手,但是碍于现实的情况,她并没有任何动作,她需要这份工作,她需要,活着。 宇澈见她没有反应,抬头看着她。“我只是想治好你的伤,不是同情你,对我来 说,你是难得一见的病例,有助于提高我的临床经验。而且,一个连自己都放弃的人,不值得同情。” 宇澈查看完她的伤,决定先让她去照个CT,正写着单子。 “粉碎性骨折,碎骨没有处理,你如果要治,现在动手。” 宇澈停笔,看着小雅许久。“好,可是没有麻药。” “动手。” 宇澈切开她皮肤的时候,她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似乎一无所觉,碎骨已经融入了血肉之中,骨肉相连,生生分离。如若不是小雅紧紧拽住床单的手,如若不是她满头的冷汗,宇澈都以为自己是在给一个死人解剖。 这样的人,连痛,似乎都与世隔绝,一个人生,一个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