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跟了一串泪流成河表情包，然后全都闭上了嘴。

宋情到达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门留了一条小缝，沈令芳和一个中年男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传出来。属于男人那份笑声不是院长的声音，但宋情认得。

她一进门，就看见沈令芳和她的女儿胡莘坐在办公室里最大最舒服的长沙发上。

胡莘面前搁着一盘糖果，是院长平日里准备的，原本放在桌子的另一侧。孩子刚剥好一颗糖往嘴里塞，手里还攥着另外几个，嘎嘣一声咬碎了糖果，两只牛角辫跟着晃。沈令芳看见宋情，笑容敛去了一些，看上去倒是没有宋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样愁苦了。

宋情没有理她们，直接对着她们隔着桌子的对面说：“刘主任，院长，不好意思。”

被她称为“刘主任”的，是公民法制联合会主任刘天明，在转入法联之前，是东林市高级法院院长，因此与宋卓有交。

“小宋啊，要不是你们院长帮你解围，今天你可要让委托人母女在外面晒多久的太阳？”刘主任说着责备的话，却是不甚严厉的口吻，与宋情握手之后，坐了回去。

院长连忙说：“你这成天给我戴高帽子！你看，我就不会说这是你老刘得人心，明明是沈女士通情达理。”

宋情看看沈令芳，后者语无伦次地笑着，笑过之后，犹豫着问，“刘主任，您和宋、宋老师认识？”

刘主任随便点点头，“青年才俊嘛。”

院长补充说明：“沈女士可能不清楚，您请的这个辩护人，不说在东林，哪怕是全国的青年学者里面，也是排在前列的。”

沈令芳心有余悸地看了宋情一眼，又似乎放下心来，“那、那这是我儿子的福分！”

此刻，除了沙发上的沈令芳母女，院长坐在他平日里的高背软椅上，刘主任在他旁边，坐了把普通软椅，宋情站着。自上向下的视角，让她将这个办公室里的气氛看得明明白白。

在宋情到来之前，沈令芳已经被院长的糖和两个老油条的亲民家常灌了迷魂汤，她十分信任刘天明能为她做主。后来看到刘天明与宋情认识，她难免怀疑他会向着宋情，而刘天明那一句轻飘飘的“青年才俊”，似乎又说明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情。

沈令芳怀疑刘主任会放任宋情对她的消极对待，但也期望宋情能听刘主任的话。胜负的天平全凭刘天明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不停地摇摆。

宋情没打算坐下来，她直接说：“不继续打扰刘主任和院长了，我带她们回去。”

谁知沈从芳突然激动：“我不能走！一走，你又不理我们了！”

她几乎是趴在桌沿，拽着救命稻草，“刘主任，我儿子胡燃——”

“沈女士。”刘天明无奈地笑着打断她，“案子的事情，我也不懂啊。”

沈令芳一愣，“不是您说，等宋、宋老师来了，我再同她说吗？她现在来了……”

院长说：“所以你要对宋老师说，不能对刘主任说嘛。刘主任一个局外人，是不可以干预司法的。”

眼看着沈令芳对那句“不可以干预司法”感到担忧，刘天明沉吟道，“但是宋老师要是不尽力辩护，我们肯定会管。”

“那我就在这儿跟你说，宋律师。”沈令芳抱定了刘天明的大腿不愿松手，“我儿子是冤枉的，杀人的是——”

“走。”宋情厉声说，上前去试图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可是沈令芳扒着桌子死活不走。

宋情望着她，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个女人，而是一只被人提着耳朵，在空中扑腾四肢的兔子。

她轻叹一声，放开手，转向刘天明，“对了刘主任，您侄女在我家分公司表现很好，我妈很看好她的发展。”

沈令芳一愣，看看刘天明，又看看宋情，扒桌子的手松松了劲儿。

刘天明点了烟，点点头说，“真是麻烦你们家。”

“走吧沈令芳，”宋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在这里说案情，耽误领导工作。”

院长教训她缺乏为人民服务的意识，这怎么能是耽误工作呢？宋情没有附和，只是转身向外走，沈令芳这一次乖乖跟着。

宋情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天明突然叫住她，“你爸爸最近很忙吗？市公安局的郭局长想约他吃饭，说是约不到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脆响。

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胡莘，放在腿上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因为双手都攥满了糖果，忘了拿。而沈令芳在听见“郭局长”这三个字的时候，面色明显地煞白了起来。她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与煞白同因，还是被手机落地吓得。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沉默，紧接着，沈令芳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呵斥胡莘，让她不要占小便宜，将糖放回去。

宋情说：“您放心，我去安排。”

自那以后，沈令芳从极端的聒噪直接变成了极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