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言靠在墙边挂掉了电话,用脚尖碰了碰地上火红的鞭炮屑,末了,微微地从鼻腔里吐了口气,走进了她大姨家。
四角方桌前,挤了个瘦小的男孩儿。
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浑身在哆嗦。
脚底下碎了个碗,锋利的尖角在灯光下讽刺地闪烁。
她妈江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头发揉成了稻草窝,“我就是个杀千刀的,我也知晓啊!你说,我命怎么那么不好?啊?我这辈子招谁惹谁了?找一个实心实意的男人就那么难?”
“你这叫自作孽!当时叫你别嫁,听得进去吗?啊?你现在悔恨有什么用?我告儿你,你甭跟我这儿闹。你当时把蒋言给抛下了,连个声儿都没吱,要不是我正好发现了,你知道蒋言现在得是个什么样的吗!”大姨坐在沙发上,也是说的红了眼眶,双手止不住的颤抖,顿了会儿又继续说,“你能个儿啊!不是要嫁给富商吗?成天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要借钱没有的事儿,麻溜儿地滚。”
蒋言的脚步停在了门框边,侧脸隐在灯光下,看不到神情。
江兰哭出了声儿,“姐啊,你再不帮帮我,我们就完了呀!小群他还小呀!他需要钱治病啊!”
大姨的眼神投到了那个微微颤抖的男孩儿,眼神动了动,嘴皮子仍然是利索的,“没门儿的事儿,哪里来的孩子你就找谁去!”
蒋言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一进去,就对上了那个男孩儿的目光,里面盛满了害怕恐惧和悲哀。
她盯了两秒,尔后挪开了视线。
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响动,转头看向门口。
蒋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拎上了沙发扶手上的大衣准备回房间。
江兰声音里缀着悲痛,“蒋言,你再帮帮妈妈一次吧。”
蒋言脚步顿了下,头也没回地进了房间。
房间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蒋言仰面躺在床上,一手横过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江兰后来又找了几个男人,她不知晓,只知道打小就有闲言碎语框在她耳边。
你妈是个不正经的人。
老想着攀富翁呢,也不想想自个儿有没有那个本事儿。
你长大了可别学你妈,不过她估计也不会回来了,外边又生了孩子了。
蒋言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再后来,也从生活里抹去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现在这人又带着她的儿子回来了。
一股子的茫然和无措深深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去算也不想去算拢共给她妈转了多少钱,第一次来借钱的时候,她妈脸上那种讨好谄媚的笑容让她觉得有点刺眼。
是亲人么?
是。
有多亲呢?
打小就被丢下,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一面的亲。
她还记得自己坐在那间狭小灰暗的房间门口,盯着前面的大马路发愣,总觉得哪天就能看到她妈妈从路上经过了。
意识在黑暗里打着绕儿,她正放任负面的情绪吞噬着自己,仿佛坠入了没有底的悬崖。
她使劲地蹬着脚,却仍然踩不到实物,眩晕的感觉充斥了大脑。
倏地,房间里亮起了一道光。
紧接着是手机消息的提示声。
蒋言回了神,头疼地皱起了眉。
伸手抹了把脸,抿掉了一脸的情绪。
她转头看向屏幕亮着光的手机。
挺莫名的,她就觉得是小姑娘发的消息。
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一个‘我很忧郁并且无法自拔’的状态中,但她还是伸手去勾了勾手机。
一张图片。
一只阿拉斯加犬的屁股。
浑圆挺翘。
她没忍住,嘴角略微弯了弯。
言:你家的狗憨得很。
糖糯糯:打小就这么憨!
言:这狗憨得跟你有的一拼。
糖糯糯:【刀】说谁呢。
言:【求饶】说你呢。
糖糯糯:哼,回来等着我收拾你。
言:就凭你?
糖糯糯:别看不起人。把我惹急了我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