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指头断掉的残破爪子季潋慢吞吞磨洋工。不是他工作态度有问题，而是硬件实在不过关，心有余而力不足。磨啊磨的，两只手掌都磨得掌线圆润了，总算挨到天黑。季潋忍不住流下一把辛酸泪，可算是能回家了。

结果绿皮虫族们压根没一点要走的意思。

“……我们不走吗？”天黑了，该下班回家老婆孩子冷坑底了。

然而不管是往左看还是向右转，绿皮虫族们仍在不知疲倦地挖着毛孔，那架势俨然是要原地化雕。

不是吧？还有没有虫权了，这难道是得通宵加班？

身旁上排两只眼睛闭着休息，仅留下排两只眼睛微微睁着的绿皮虫族诧异地看了季潋一眼，不敢置信地说：“你刚来……就走？”

刚来？干了一下午活说他刚来？你的时间观念都跟着毛孔一块刷没了吗？

季潋不服气地问：“那你来多久了啊？”

绿皮虫族停下活，两只手上的弯刃竖起放下，好半天才犹豫着道：“数、数不清了。”

季潋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绿皮虫族苦着脸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上次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离开的？”

绿皮虫族忧伤地说：“来了，没、没走过。”

来了就没离开过？季潋仿佛出现了幻听。

绿皮虫族却还没说完：“没别的虫愿、愿意来，要等很、很久，才有替换、的虫……”

*

天色彻底黑透，一弯勾月半遮半掩在云层里，暗淡的月辉洒下来，只带来蒙蒙光亮。季潋瞧瞧完全没视觉困扰的绿皮虫族们，想着他们是不是有夜视功能，准备把灵元在眼睛上盖一层伪装一波时，在坑底大爷似的趴着被伺候着的爱叉叉虫族它亮了。

不负巨大型虫族的威名，它银色金属球般的身体一点一点慢慢发光，夜色中，像是镶在巨坑里的一颗明亮灯泡。

季潋猝不及防差点被闪瞎狗狗眼。

别的绿皮虫族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季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亮光似乎能振奋精神，证据就是刚跟他说话的绿皮虫族四只眼睛此时都睁得老大。

不止他，其它绿皮虫族都陷入亢奋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艾闪闪睡、睡熟啦！”

“能说、说话，不怕吵、吵……”

艾闪闪虫族，虫族的辅助虫族，它巨大溜圆的身体就跟绿皮虫族们说的一样，银色亮光忽闪忽亮，从高空俯瞰，它们居住的坑好像嵌了无数小星星。

大概是因为这是个难得能肆意放风的时间，绿皮虫族们动作一致地掏起了小腹。有掏食物的，有掏水壶的，有掏药草嚼个稀碎给自己可怜的壳敷伤口的，更有抓紧机会趁此放松原地坐下聚成三五堆的失足少虫们相互在大吐苦水的。

季潋想借机开溜的脚顿了顿，默默蹲到腿缝里听墙角，然后他就得知了“工作”的真相。

*

给艾闪闪虫族洗腿，是医疗虫族所有任务里最累最苦最差最没虫愿意做的，哪怕它的任务酬劳高高位居前三。

原因嘛，艾闪闪虫族腿太多，洗起来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但腿多咱们能分批分天慢慢洗不是？可谁叫艾闪闪它性凶猛，没什么耐心呢？要么别给它洗，要么就一次性给它全搞定。这……也没什么，一批虫干着太累，咱们就换两批三批好几批嘛，大家轮流来，都能歇息都不会累着不是？可还是艾闪闪性凶猛啊，它睡醒来起床气大啊，洗腿小弟可不就莫名其妙在它醒来的期间遭殃了，于是规定工作时间干不完几乎就全虫覆没。久而久之，就越来越没虫敢接这活了。

艾闪闪虫族的毛孔又是不清理绝对不行的。毛孔被黑乎乎堵塞，对它们来说就跟齿轮被石头卡住，时间长了爬行都不便利，速度就会一降再降。要知道在战场，溜得不快点可是要被轰成渣渣的。

艾闪闪虫族妥协了，总不能不管自己的毛孔吧，那就尽量忍着不对图拉绿拉虫族动腿。

图拉绿拉虫族心理阴影暂时消不了，索性就让族里最弱的虫族去干这活。没错，你弱就是原罪。再有么，那就是坑蒙拐骗了。至于对象，有比刚诞生的图拉绿拉虫族更合适的吗？

很不凑巧，季潋全占齐了。

瘦不拉几看着就弱。长了一张图拉绿拉虫族有史以来最丑的脸，只需看脸就肯定不会弄错他是新出生的。傻不拉几自动跳进专接洗腿任务的坑，都自己送上门了不坑白不坑。

除了洗腿，给艾闪闪虫族剔牙也是列入坚定拒绝榜单的任务。

它的牙又尖又利，还一环套一环有五环。它的嘴又大又臭，剔牙必须钻进去爬上爬下。滑一脚，熏一下，就成了意外失足身亡虫。

剔牙不像洗腿能影响到艾闪闪虫族战力，因此这任务在有好几个同族赴死腹中后，就再没虫接了。

还有什么给虫族凑数用的炮灰虫治伤——它们属于顶在战争前线那种，每次都损伤惨重，活下来的最轻缺胳膊断腿，这严重超出绿皮虫族业务能力，大多数时候都是浪费药草帮它们止了血没两天，就全都挂了。

制作好的药剂有，可这不是炮灰虫族有资格用的。只有三大兵种能喝，治一次伤啊病的就要用掉好多，对于没有药剂师的虫族，对于药剂基本都靠抢的虫族，是真正的用一瓶就少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