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萱是当年康怡花园名副其实的闯祸精,三天一小闯,五天一大闯。好在她长相可爱讨喜,整天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大家对长得好看的人还是宽容一些的。 更重要的是,90年代那会,“易记”出品的饼食蛋糕面包已经很受小孩欢迎。易萱作为“易记”的太子女,经常带香肠包、西多士、芝士蛋糕给小区的玩伴吃。 正所谓“吃人家嘴软”,易萱非但没有被大家孤立,还挺受拥护的。 至于宁康,他不是唯一一个被易萱祸害的,但绝对是被她祸害得最惨的一个。 宁康八岁那年,易萱四岁。宁学良给宁康买了个新足球,他一个人在楼下踢得正乐,却被易萱这个小霸王给抢走了。 她不会踢球,于是拿着足球到处乱扔,一不小心把一楼唐老太家的窗户给打碎了。 唐老太横眉怒目地拿着足球出来逮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正准备逃跑的易萱,以及追着足球过来的宁康。 虽然已经80多岁高龄了,但唐老太中气十足,再加上一副天生凶神恶煞相,随便吼了一句,就把两人给镇住了。 两人姿势挺拔地站在唐老太门前,唐老太双手叉腰,气汹汹地瞪着他俩,“说,到底是谁把我的窗户打破的?” 都是小屁孩的年纪,被唐老太这么咆哮一下,两人吓得心肝都在打颤,立马垂下头不敢跟她对视。 双方对峙了两分钟,唐老太的耐心达到了极限,看他们还没有松口的迹象,于是使出杀手锏,威迫道:“你们不说,我就直接把你们爸妈叫过来。” 易萱一听,霎时就慌了。她小时候实在太皮,易海立没舍得打她,但叶小荷舍得,一个月少不了几顿藤条焖猪肉。 她前天才挨了一顿,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疼,要是今天再来一次,她肯定受不了。 她绞着手指,偷偷抬头觑了宁康一眼,恰好他侧目看她。 易萱从小为了躲避叶小荷的惩罚,练就了一身装可怜卖惨的本领。 当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立刻眨巴着眼睛,一副欲哭不哭的可怜样,看得宁康于心不忍,抬眸对上唐老太冒火的双眼时,他呐呐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您家的窗户打破了。” 最后,宁康摔了一只陶瓷猪仔存钱罐,屁/股多了五条藤印,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但宁康被易萱祸害的日子却没有过去。 他十岁那年,易萱六岁。 那时候大家养狗没现在这么讲究,都是散养在外面的,经常会有公狗跟母狗在路上交/配。 十岁的宁康已经懂得这个知识了,偶尔路过看见也不好奇,直接略过就是。 有天他帮宁母到楼下买瓶酱油,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到狗的惨叫声,还伴随着小女孩清脆软糯的骂人声。 这声音他很熟悉,走近一看,果然看到易萱正拿着树枝在打公狗,嘴上骂骂咧咧地说:“你是大哥哥,怎么能够欺负小妹妹呢?她都叫得那么惨了,你还骑在她身上,她很痛你知不知道?” 说着,易萱又往公狗身上抽了一棍。 相对于母狗,宁康觉得公狗此刻更惨。 他一头黑线地看着易萱教训母狗,实在看不过眼就走了过去阻止她,“萱萱,你别打了,他们不是在打架,是在……玩耍而已。” “哪有,你看看这只小狗狗都流眼泪了,大狗狗太可恶了。”易萱不听,抄起手中的树枝又是一棍。 不知是完事了,还是公狗被易萱打怕了,在她这棍落下去之后,公狗的身体终于离开了母狗。 易萱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沾沾自喜,公狗突然朝她大吠一声,双眼要喷火似的盯着她。 正义使者化身的易萱当然不会畏怯,双手叉腰,正准备训狗的时候,公狗突然狂性大发,朝她扑去。 宁康眼捷手快地拉着她就往前跑。 可两只腿的哪跑得过四只腿的,更何况是短腿的易萱。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打你了。” “求你了,我错了,你别咬我。” 易萱惨绝人寰的忏悔声夹杂着哭声,响彻天边。 宁康回过头,看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易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仿佛菩萨转世,伸手把她抱住,紧紧地护在怀里。 最终,公狗锋利的牙齿,在宁康的屁/股上结实地留下了一圈牙印。 宁康屁/股这辈子唯二的两次开花,都是拜易萱所赐。 易萱推门而进的时候,叶嘉铭先是一怔,然后尬笑地问:“萱萱,什么……时候到的呀?” 易萱居高临下地扫了两个男人一眼,语气淡淡地说:“就刚刚,把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空气突然凝滞了! 叶嘉铭起身给她拉开椅子,打着圆场地说:“都是些忆当年的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 易萱“呵”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斜乜了宁康一眼,只见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背后道人是非被捉住的尴尬,跟她对视的那一瞬,半点心虚闪躲都没有。 “叶嘉铭,不说今晚就我们俩吃饭吗?怎么有外人在的?”易萱怒气无处发泄,指桑骂槐地质问叶嘉铭。 叶嘉铭伸手就搭着宁康的肩膀,打哈哈道:“我跟宁康是好兄弟,情比金坚,他绝不是外人。” 宁康一听,伸手就把他推开,“……滚。” 易萱嫌弃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真是洋墨水喝多了,脑子都喝坏了。你跟兄弟情比金坚,以后跟老婆就是胆肝相照了?” 叶嘉铭对此也是哈哈一笑,毫无羞耻之心,拿起桌上的餐单递给易萱,“好妹妹,今晚吃什么随便点,哥怕以后没钱请你吃饭了。” 刚刚才讹到宁康请客,他当然要趁此借花敬佛了。 易萱翻着餐单的手一顿,侧过头问:“你不是纨绔子弟吗?我也没听妈说舅舅要破产了呀?” “我爸不破产,可我快要破产了。”叶嘉铭一脸丧气地说。 原来,易萱那个在玉兰市叫得上号的富人舅舅,也就是叶嘉铭的爸爸,叶小荷的亲哥叶大树,受了几个裸捐的朋友影响,要挟叶嘉铭自力更生,否则六十岁一到,就把所有身家都捐出去。 玉兰市改革开放得早,叶大树早年下海赚了个盆满钵满,叶嘉铭从小生活富足,好吃懒做,不爱读书。在国外上了个野鸡大学回来,对外自称海归。 可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其它本事了。 “我爸说,从下月开始就断了我的卡,然后把纺织厂扔给我。纺织厂赚钱我就有饭吃,纺织厂亏钱,我就睡大街。”说到这里,叶嘉铭一脸愤愤地说,“我前两天去厂子里面看过,才发现我爸给我挖了个大坑。纺织厂每年的订单不少,但现在工人工资高,赚的钱都拿去发工资了,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要亏损了。” 易萱听了之后,没半点觉得叶嘉铭可怜,甚至觉得自家舅舅实在太英明了。不过,看着他的苦瓜脸,她还是提了提自己的建议。 毕竟,以后她要吃香喝辣,还是得仰仗这个土豪表哥的。 “劳动力成本飙升是整个玉兰市乃至珠三角甚至全中国的趋势,你的纺织厂要生存下去,必须转型升级。”易萱背靠椅子,双手环胸,挑着眉,妥妥她导师林教授说话时老学究的模样。 “此话怎讲?”叶嘉铭大概真有些走投无路了,这会儿易萱装模作样一下,他竟有几分听下去的欲望。 易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哥,我最近看中了一个包。” “吃完饭就买。”叶嘉铭大手一挥,易萱乐呵呵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现在围绕着产业升级,玉兰市政/府打造了机器人产业基地,里面大多数是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新型企业,主要研究玉兰市乃至珠三角各类制造业智能化转型升级的本土化需求,攻坚适合本土化生产改造的特色机器人关键技术。就纺织厂的情况,你大可以找家自动化技术公司,帮助你改造生产线。到时候自动化生产了,人员支出就自然降下来。” 易萱一气呵成地说完这段话,叶嘉铭对这个表妹有些刮目相看,就连一旁安静地刷着手机的宁康,眸中也闪过惊讶之色。 “萱萱,你怎么突然懂这么多?”叶嘉铭有些感慨,怎么这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讨礼物的妹妹,突然化身精英人士了? 易萱冷冷地瞥了叶嘉铭一眼,“你以为个个读书像你那样不过脑子的吗?我研究生读的就是与制造业相结合的新闻传播专业。我之前跟导师做项目的时候,就有接触过做了机器换人的纺织厂,虽然前期投入不少,但大概一年半就能回本了。我也认识一些提供这种服务的自动化科技公司,要是你需要,我给你介绍几家。” 自动化科技公司?叶嘉铭突然用力拍了拍大腿,转过那头,朝宁康狗腿道:“兄弟,好像你这些年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的就是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吧。还有,你新成立的那家公司就在玉兰市机器人产业园,该不会你也是做自动化技术公司那么巧吧?” 宁康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嗯,对于你纺织厂的升级改造,我这边可以提供一个完美的方案。” “那太好了!”叶嘉铭搓了搓手,道:“作为跟你情比金坚的兄弟,我愿意奉献我的纺织厂,作为你公司的第一个……” “白老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宁康就已经嘴角噙着笑意地对叶嘉铭伸出右手,“欢迎你成为我公司的第一个顾客,虽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但我还是愿意给你打个九九折。” 叶嘉铭嘴角抽了抽,“……算得这么清,好像不太好吧。” “哥。”正当叶嘉铭为自己跟宁康的塑料兄弟情感伤的时候,易萱声音温柔地喊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就见易萱朝自己笑得明媚,“我给你介绍几家很有经验的自动化技术公司,他们之前说了,只要是我介绍的客户,都可以打八折。” “妹,赶紧给哥联系方式。”叶嘉铭在塑料兄弟情跟金钱利益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好呀。”易萱笑眯眯地拿起手机翻微信,余光瞟了宁康一眼,果然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他的包拯脸。 跟宁康近乎冷冽的视线对上时,她回了个挑衅的眼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