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和温世明见彼此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相信对方的说辞,谁也不敢再轻易说话。这样还能勉强维持一个虚幻的尊严,倘若再问下去,这比纸还薄的尊严就会轻易戳破。文武师爷和冷秋久混官场,对这种状况很有经验,他们非常有默契,比赛着谁更沉得住气。无论沉默还是继续捅破,得罪温世明的事都交给倒霉的小衙役去做。三人交换着眼神,眼神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坏笑,那是紧张和兴奋混合在一起的产物。他们甚至周期性的憋气,害怕不小心发出声音被温世明选中出来解围。 置身于此种状况,做为一个外人比他们自己人要尴尬。江小别终于忍不住了,问衙役:那些人为什么要当乞丐? 衙役对江小别的解围无限感激,迷迷糊糊中竟犯了方向性的错误,直接冲江小别一拱手道:回大人,他们…… 温世明急忙赶到江小别身前,说:我…我是大人。 其实他完全可以站在原处说“我在这儿呢”,交给衙役自己矫正目标。但看到这个衙役又呆又楞,担心他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时候会更加尴尬。衙役听到温世明的声音吓一个激灵,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大人,不敢抬头,急忙跪下磕头道歉,嘴里连声喊着“小人该死”。他这一磕众人更加尴尬,因为他朝向的是温世明刚才站的地方。这种级别的尴尬已经不是江小别能够化解的了,他从温世明身后探出一点脑袋,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名向空气道歉的衙役。关键时刻还是温世明,慢悠悠踱回刚才站着的位置,然后非常大度地对衙役说,好了,起来吧。衙役执行力相当强,在温世明赦免的话出来的时候刚好一个头磕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果断放弃,直接站起来了。 温世明说:你接着说。 衙役说:小人该死… 温世明说:接着前一句,那些人为什么要当乞丐。 衙役说:原来是这句,小人该死。是这样的,那些人说他们种的庄稼一夜之间被盗窃一空,眼看就要丰收了,一下子全没了。 温世明说:竟有这种事! 衙役说:小人急忙去田里调查,证实他们所言不虚。他们说家里的余粮恐怕连今年要上交的量都不够,田里又颗粒无收,无奈之下只能乞讨。 武师爷说:这些刁民,纯粹是给县衙出难题。这是做给咱们看的,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去外地乞讨! 江小别引用温世明的话说:江城商农繁盛,百姓富足,别处的乞丐只是最后维持生存的一种手段,而在江城乞丐可以成为一种职业,干好了没准也能发家致富。外地的乞丐都知道来本县乞讨,本县的人如果去了外地,经外地人指教后还会回来,索性就待在本地。 被一个无名小卒当着众人反驳,武师爷无比愤怒。正要发作,被文师爷一把拉住。然后拿眼睛瞟向温世明,意思是说江小别的一番说辞有县太爷的话做理论依据,训斥江小别就是看不起县太爷。 温世明被拍得找不着北,居然改变对江小别的称呼说:小别说的虽是实情,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劝导百姓从事正当职业,遇到这种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说完一指冷秋,冷秋随时待命,双手一拱,等待大人下达命令。 温世明说:小别啊,你带着冷秋他们,将此事调查清楚。 江小别说:我尽力。 冷秋一肚子恼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冲江小别吼道:大胆,跟大人竟这样说话,你应该说遵命。 江小别说:你说。 冷秋冲温世明一拱手:遵命。 江小别说: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