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说完,林钰适时往前走了两步,有几缕月光正好打在了这人的脸上,她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男子身量高大,脊背笔直,气势内敛,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常年习武的练家子。
且他瞧着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方脸虎目,很是忠厚干练的模样。
其实她早就记不得母亲身边这位最为信任的常护卫的面容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多次梦到了这晚的场景,此时也是她头一次看清这名护卫的长相来。
又仔细打量了两眼之后,她就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一句,“然后呢?我母亲叫你来干什么?”
对方的回答果然还是印象里的那样,声音焦急中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悲痛,他急急道:“大小姐,太太病重,怕是撑不下去了,是以吩咐小人,让我一定要尽快赶过来找到您,然后护送您离开禹州去……”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的小姑娘一句“那我们就快走吧”给打断了。
然后她就飞快地转过了身去,又绕到了床尾的大屏风后头。
林钰因为从小在庄子上长大,身边只有照顾她的仆妇下人们,所以也就没有人管教她。
小时候她就经常喜欢换了男孩子的衣服偷偷溜出庄子上玩,是以她的衣柜里悄悄藏了不少的男装。
而此时的这个场景和她接下来的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已在她后来的梦境中演练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做起来自然甚是熟练。
不过此时她心里也有些疑惑,往常梦里好像也没有这般琐碎细致的吧?反而总是朦朦胧胧像蒙了一层雾气一般。
可方才从她下床与常威说话到转到屏风后头在衣柜里依着记忆找到自己以往偷藏的男装和银票,甚至再到她换上衣服,收拾好包裹,怎么这一切,这样地具体而真实呢?
难道是临死之前做的梦都跟以往的梦感觉不一样吗?
林钰边疑惑着边收拾妥当了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等出来的时候,居然就是一身灰扑扑的男子装扮,连长长的黑发都被包束进了网巾里,手上甚至还抱了个灰褐色的布包袱,然后就径直来到了常威的面前,再次道了声,“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常威看着眼前这个整装待发的小主子,心头的悲痛早已被惊骇给覆盖住了,大小姐究竟是如何做到不哭不闹,不疾不徐,镇定自若地接受了他的突然出现以及由他带来的这些惊天变故的呢?
她不仅接受了这些,甚至于还这么快就做好了准备?
难道是太太早就给大小姐透露过什么了?
可是之前太太叮嘱他来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好好地事情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一步,是以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儿安排着给送出去的架势啊。
常威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想到临走之前太太撑着病体的百般嘱托,他一咬牙,便狠狠地点了点头,对着眼前的大小姐道:“大小姐,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走,还得悄无声息,所以一会儿,还请您恕我冒犯了!”
话一说完,林钰还没来得及点头,面前这个身量又高又壮的男人就几步上前,一把像抗麻袋似的把她抗在了肩头。
她好险才没惊叫出声,之后两人一路无言,他带着她跳窗翻墙出院,就这样把她给带出了她住了近十二年的小庄子上……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常威一路带着她来到了禹县,歇脚在了县城里的一家客栈里,林钰才彻底地回过神来。
原来这一次,她竟不是做梦,而是真的重活了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