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零下七十九(2 / 2)向太阳坠落首页

她下意识将毯子拉过头顶。

数拍的停顿后,兰波在门的另一边重复:“弥雅?”

弥雅怀疑再不应声他就会开门,便没好气地回道:“你来干什么?”

“接你离开这里。”

沉默半晌,她没有问他是怎么得到许可的。

但兰波已经出言解释:“我向高层解释过了,这次是我的过失,出言不当导致你情绪失控。对不起。”

她没接话。

“弥雅?”

弥雅坐起来:“我不想离开这里。禁闭室很清静。”

另一边兰波吸了口气。

在他开口前,弥雅抢着说:“不用管我了,真的。”

她慢慢站起来,一直走到门边:

“谢谢你的好意,兰波教官。但是真的不用了。”

隔了一道门,弥雅不需要害怕被兰波看到神情,因此口气诚恳、礼貌而且平静。就像她被从接待室带走前的道别一样。

“作为教官,你已经做得很好。但我不会领情。请你放弃我吧。”

“因为……我出现得太晚了?”兰波低语。

弥雅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对。”

“和斯坦教官有关?”

更长的数拍停顿。

“对。”

“也和阿廖沙有关?”

这次弥雅没有回答。她陡然意识到,虽然隔了一道门板,但她与兰波之间的直线距离比此前任何的时刻都更短。她不禁开始想象兰波现在是什么样子。大概又是那种困扰又温柔的、受伤也不会被击倒的傻瓜一样的表情。

而后兰波再次开口:“我似乎还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会成为你的指导教官。”

“报到那天,人事处带着我去档案室,汉娜小姐询问我是否有特别想要指导的学员类型。”他刻意停了停,仿佛留出任由弥雅猜测的时间,随后他才揭晓谜底,“我回答说,那么就把你们眼下最棘手最难处理的那份档案给我吧。”

弥雅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笑。她有点想看汉娜那瞬间的表情。

“所以我有心理准备。我们也还有时间。之后我会更加小心。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弥雅?”

她全身骤然紧绷,害怕又一次听到“求你了”。

但兰波没有那么说。他再次突兀地转换话题,措辞比往常更琐碎,像是在从细节过于丰富的海洋中打捞重点,一边说一边觉得词不达意,为应当省略哪些、保留哪些细节而犹豫不决。

“袭击那天,原本该由我去使馆接安东尼娅。她快上大学了,为了领取奖学金,需要到使馆开一份亲属关系证明。官僚机构的手续总是很繁琐,安东尼娅不让我陪着她排队等,说浪费时间。而那天正好有法学院社团的朋友约我喝咖啡,我就先去学府区赴约,到了时间再去接安东尼娅。本该如此。”

兰波打了个寒颤。弥雅看不见他,但她无端觉得他一定这么做了。

“安东尼娅按时办好了手续,但我那里因为中途又加入了几个熟人,就拖得有些久,没能按时出发。”他平静地说了下去,仿佛接下来的事他已经这么叙述过无数遍,“刚开出学府区,我就听到了爆炸声。整条路上的车都困惑地停了下来。地平线的地方开始冒黑烟。交通瘫痪了,车流根本无法前行。开始有行人从爆炸的方向跑来,被拦下来也困惑又惊恐地摇头,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但听起来地点在大使馆附近。”

“我扔下车,跑到使馆附近。现场已经封锁起来。我没有在等待救护车的人里找到安东尼娅。听说第一批伤者已经送去医院,我就又去了医院。那里也没有。换了一家医院,另一家,都没有。”

“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安东尼娅。”

“她那天拿的手包,身上的首饰,衣服的碎片,什么都可以。”

“但什么都没有。”

兰波困惑地停了一会儿,他定然也头晕目眩,不知道该从哪总结陈词。

弥雅在这寂静中颤抖起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在人前如此平静地自剖伤口。而且偏偏是向她,前帝国少年军一员。他无心指责弹劾她,但她还是自感等同共犯。

她无比庆幸他们之间有这道紧闭的门。

但兰波没有就此放过她。

“如果我按时去接她,应该就能恰好和袭击错开。”

他吐出的词句接近呓语:

“但是我到得太晚了。”

也是因为这句话,弥雅猛然意识到,她终于成功地伤害了兰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