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工”从“人”,“工”的上下两横分别代表天和地,中间的“丨”表示能上通天意,下达地旨;加上“人”,就是通达天地,中合人意的意思。
这个字,是“巫”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
庞国从还是“庞氏”开始,“巫”就是庞人最重要的精神领袖。
她们负责祭祀,负责教导部族里的人学习各类知识,负责治疗疾病和协助妇人生产,也负责主持葬仪,使死者入土为安,安抚生者的痛苦。
其中被称为“大巫”的巫人领袖,往往都有通鬼神、能预言的异能,平日超然世外,不到大事之时,不会轻易踏出巫殿一步。
巫,尤其是女巫,是最古老的母系氏族教化之道的残余,随着殷国的崛起,各国巫的地位也在每况日下,与之相对的,是“贞人”的兴起。
和很多国家不同,殷的崛起伴随着占卜之功。
一个殷人从睁开眼睛出生开始直到死去,甚至行走的每一步,都和“占卜”息息相关,这样的传统一代代延续下去,已经刻到了每个殷人的骨子里,再随着殷疆域的扩大、文化的传播,将这一点也传递了出去。
比起有极大不确定性的“请神迎鬼”与似是而非的“预言”,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来计算前途得失的“贞人”,显然更受国主诸侯们的欢迎。
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巫”文化已经变成了一种落后的象征,除了几个还在固守古老传统的国家,就只有“庞”这样的国家,因为“巫”掌握着祭祀并同出自王族而存活着。
在其他国家,巫要么变成了只负责看病的巫医,要么是负责记录文字的巫祝,最多是在祈雨时充当一下沟通天地的角色,早没有了以前尊贵的身份和地位,更算不上什么政治核心。
庞虽然依然尊敬巫者,但国人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相信“贞人”与“占卜”的作用。
这二十年来,殷人除了带来了殷的文化,殷国的贞人每每指出的正确选择也渐渐深入人心。
到如今,贞人负责问卜的草庐里每天人流都络绎不绝,不比根深蒂固的巫殿差。
但无论如何,一个外国人冲入了本国的巫殿,挟持了巫者的领袖,都绝对称得上“冒犯”与“亵渎”。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几乎人人都勃然大怒,连田猎都顾不得了,要随着王女好一起去巫殿杀人。
阿好千猜万想,也没想到井人的目标居然是巫殿。
从古至今,庞人的巫殿就没被人以暴力闯入过。
巫殿里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女人,大殿又在庞城里,除非有人攻破了王城,想要彻底毁了庞国的祭祀,否则谁会去攻击一群只会治病跳舞的女人呢?
她下意识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想要控制激愤的人群。
但这种安抚眼下很难奏效。
因为只要是庞国的大族,家中大多有女孩在巫殿里学习各种巫术,此时听说巫殿被攻击,哪里还有心思狩猎?
“王女,我知道您不愿意破坏神圣的田猎,可大巫的安危更重要啊!”
稽族的首领咬牙切齿地说,“畜生犯人,射杀就是。可这些井人敢犯我庞国,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后手?”
“这些井人是疯了不成!”
“难道井人想断绝我庞国的祭祀?”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着井人的目的,越发的危言耸听。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按照预计的设想继续田猎,哪怕阿好再不甘,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最终做出了决定。
“找到方响,去把子期寻来,告诉子期,接下来的田猎,由他主持。”
她吩咐身边的小臣,又说,“明日一早,猎物依旧送到巫殿去。巫喜还好好的在这里,必不会耽误了祭祀。”
那小臣也是被突变惊得不行。
他是从小服侍阿好的内臣,对阿好忠心耿耿,听说田猎要由子期主持,这么好的一个瓜要给王子摘了,不免有些犹豫。
“愣着干什么,去!”
阿好脸一肃,厉喝。
小臣身子一抖,气得跺了跺脚,带着几个人转身去了。
安排好“田猎”剩下的事情,阿好领着早就归心似箭的几位大族长,领着近百个能征善战的勇士,匆匆赶回王城。
子昭作为被阿好亲口允诺可以“贴身侍卫”的鸮卫,这一次自然也跟随在王女的身边。
和王女身边单纯忧心忡忡的庞人不同,这一路上,子昭一直在想“这些井人究竟要干什么”。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更别说井国早些年因为站错了队,曾经得罪过新王,现在应该唯恐会落下把柄被处置,绝不会无缘无故挑起事端。
除非,这其中的利益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
井国在王都的东南方,庞国则在王都的西南方向,两国之间隔着数个子姓宗国,在地缘上并不相接,也没有什么共同的敌人,并没有守望相助的同盟必要。这么积极地想要和庞国联姻,原本就是件很反常的事。
那位王女好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拒绝的很不给情面。
况且,他们应当知道王都那边都希望子期能继位,他们求亲的对象却是王女好,这就跟明摆着觉得对子期不看好似的,如果求亲不成,非但愿望落空,还要得罪子期和子期身后的殷国。
听说井国的女首领老奸巨猾,而且少有的高寿,已经熬死了两代殷王,不至于做出这么不智的举动。
子昭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庞人,或者说正站在王女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所以他现在正在思考的问题,也正是阿好在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