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只照得门上的大红喜字还有些光晕。 没有宴客,没有媒说,林桐只穿了件常服,盖了红缨盖头,就这样坐着。 “是少爷新娶的二姨娘么?” “本来就只给个侍妾身份,哪成想还抬举了她!” “是呀,听说是夫人极远房的亲戚,家道中落,投奔了来,拖家带口的。哪有投奔了亲戚,还连带使着劲儿让亲戚给收房的道理。夫人也真是贤明。” “你们懂啥?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亲,出了五服也还连着筋。少爷要是从此收了心,总好过天天往那珠玉坊跑要强。” “生得漂亮么?” “哪里漂亮了,平常得紧,又沉又闷,真不知少爷看上她什么了?” “我隐隐地听说,她好像嫁过人的,是个寡妇呢!” “我说呢!这嫁过的和那黄花大闺女可是两码子事儿!少爷别不是被她那狐媚子劲儿给迷住了!” “要说狐媚子,哪比得上先前那位。那一位我连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少爷为了她连家业都快搭进去了!” “可不是么,茗艳,你才来,先前的故事你不知道。夫人当初就是为这个,头先怀的一个哥儿没了。这才好容易又怀上了,夫人这回可小心着呢!” “少爷和她没拜堂呢吧?我看我们府上也没大宴大请,媒聘什么都没有,一切从简么?今日,府上只邀了少爷的几个好友到家来。” “寡妇再嫁,能铺张么?那都是让祖宗没脸的事儿!” “姚妈妈!你是这儿的老人了!应当知道分寸!”郝总管不知何时路过,咳嗽了一声,“你们几个都闲来没事做么?今日少爷大喜,你们在这儿扎堆说书呢?别人瞧了像什么样子。不然,就撵你们都到下房做事去!” 众人见是郝总管,忙低头散开了。茗艳吐了吐舌头,也要走。 “茗艳,让你服侍二姨娘,你可得伺候好了。看你新来的,别到时候让我来教你。你父母为了让你出头,可花了不少心思。” “是,郝总管!” 林桐坐在屋里,外头的话,她不是没听见。只是,这些人如何看待她,她并不关心。郝总管说了,二姨娘家的人应当好好培养。小石头被送去不知哪儿当学徒了。高老大看上了哑巴,收了他做徒弟。 二人的命运都捏在了郝总管的手里,郝总管知道,以林桐的性子,断不会弃这二人不顾。只是,林桐这里,纵然自己勉强答应了,也不能这么的就遂了他们的意。 昨日郝总管又来找了她。 “林姑娘,我家少爷自小除了老爷,这府里上下,哪怕是我,都没让他吃过一丁点儿的苦。他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替他弄了来。我自问,你来到我府上,我从未亏待过你,你自已心里明白。我家少爷既然看上了你,也不会亏待你,这个你放心。原来的事,我也不想过问。你说你有丈夫,我可以帮你去打听,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家少爷,都好说。” “我丈夫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就算是寡妇也要守节三年。让我嫁进秦府,可以。我要守三年的节!” “林姑娘,守三年的节?当我是傻子呢?三个月还成!” “一年?” “我只给你四个月,林姑娘,四个月,其他的,我都可以下保!” “……” “婚期不改,三日后你就是秦家二姨娘!” 到了那日,林桐没有穿喜服,而是家常服。郝总管也不去理会她。让下人收拾出屋子,里外都稍稍翻新了一下,门上贴了喜字,又拨了几个新来的丫鬟。他很快就解除了她的禁制,他知道,她是不会跑的。 “茗艳,天不早了,可以歇息了!” “二姨奶奶,您这盖头怎么自己揭了,这多不吉利啊!还是等少爷来吧!” “不用费那些功夫了,我自有道理!” 一晃许多日,林桐这二姨奶奶的日子过得还算凑合,秦府里对于她的禁锢也少了许多。郝总管允许她在秦府里走动,只是不能上街上去。但是,她常去的只有原先软禁她的那方小院。有时候,她在那院子里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旁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时常望着天。茗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好几回,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私下里除了汇报给郝总管,茗艳也不敢再与人议论林桐的事情。 郝总管确实守信,直到现在,林桐也没有见过秦府的少爷。身边的丫鬟,虽然都是出挑的,也是称心的,但是在这偌大的秦府,林桐始终是个异数,如今连小石头都见不到了。 这日,林桐劳烦了茗艳去街上买纸鸢,点名了要丰源号家的。茗艳不敢马虎,连忙自己去到街上,临出门叫来了两个小丫头跟着林桐。 这里,林桐正在那原先的小院儿里踱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两个小丫头才七八岁的光景,太阳一晒便有些犯困。两个不敢离了林桐,茗艳姐姐嘱咐了,步步紧跟。两个小丫头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支着脑袋,直晃悠。 这时候,林桐突然觉得有东西打在自己的身上。她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又有东西飞来,弹在了她的肩上,是一个小石子。林桐忙捡了起来,一看,只是个普通的石子。林桐忙回头,四处看了,没有发现有人。林桐刚想问,是谁?可是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还在朦朦胧胧地打着盹儿。林桐又捡了地上的一个石子,转了几圈,朝着那日的墙头扔了过去。只听得石子落地的声响。林桐又张望了好久,什么没有发现。 突然,身后传来“咚”地一声,林桐吓了一跳。原来是两个小丫头靠在一起,支着肘,晕晕乎乎地,一下子撞到了地上。这下子,她俩儿瞌睡全都醒了。 “二姨奶奶,我们知错了!” “二姨奶奶,我们再也不敢了!” 小丫头忙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着头。林桐忙将石子揣在了兜儿里,走过去伸手拉起了她俩儿。 “快别磕了,仔细人听见了。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谢二姨奶奶!” 林桐见再没动静,便带着小丫头们回了房。 下午,茗艳买了纸鸢回来,林桐看了,只推说那颜色不好。 “二姨奶奶,我都跑了三回了。先前只说,花样儿不好,又说这描边儿不齐。那丰源号的老板不知给了我多少白眼。您要是觉得不满意这丰源号,我们不如换别家的。他家每次都是人山人海,我要挤好久才能买到呢!又或者,您画了样子,我让丰源号的照着您这样子订做了来,您看成么?” “那也行!” 茗艳不觉松了口气。 “二姨奶奶,您慢慢画,今日我可去不成了。他家的生意太好,太阳下山就打烊了。我若现在去,等到他家打烊也排不上号。明日一大清早我就去。” “可以!” “小丫头们伺候得您还好么?没有偷懒吧?” “没有,很好!” “那成,那成!我去后厨传饭去了!” “去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茗艳小心伺候着林桐睡下了。 熄了灯,林桐拿出了那颗小石子,借着月光,端详了好一阵子。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会是谁呢?也不像是谁小心弹落的。石子?为什么是石子。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这石头小小的,是小石头么?小石头给她发的讯号。是小石头要她做什么么?为什么没有说明。这石头上什么印记也没有。难道是哑巴?他说不出话,只能扔这小石头提醒她。是哑巴混进府里了么? 林桐捏着这颗石头,久久不能入睡。 这厢秦家正院里却是灯火通明。 “少爷,您答应过我的!” “是答应过了。怎么了呢?” “少爷,你答应过我的,这四个月,不去她院子里,不与她打照面,不干涉她的生活。要守信用。我跟人家说好了,四个月的时间给人家,你这是失了信。” “怎么就失了信了。我又没有和她说话,她又没看见我,我不过是逗了她一下,她也不知道是谁,说不定是哪个小孩儿顽皮弄的呢!有啥大惊小怪的。” “怎么大惊小怪了。她一直都没死心。我都说了,一个贱民,根本不值得这样,何况是她,为什么非要是她,少爷,你不是又要往火坑里跳。我郝澄承受不了又一次了!” “郝叔,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你都说了,一个贱民而已嘛。再说了,郝叔,我知道你答应她四个月,不就是故意拖着不让我见她嘛!” “少爷,你怎么这么想?答应她,一方面不想激了她,这些时,我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是她那性子可是犟得很。四个月,刚好磨一磨她的性子。另一方面,她又没死心,这日子长了,她定要动摇的。人家现在已经是秦家二姨奶奶了。我老郝啥时候让你失望了!” “得……得,郝叔,我知道了。没责怪您的意思,你可别又给我这叨叨了!我再不去理会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