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一家搬来的那天,他的母亲和继父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忙里忙外,小星星则一个人坐在楼前的花坛边,点了一根烟,低着头安静地抽着,仿佛和这场搬家大战毫无瓜葛。 小星星。黎佑杨一直这样称呼梁星河。他始终觉得,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少年无论怎样叛逆任性,眼睛始终透着闪闪亮亮的光,就像暗夜里的星空。 然而,梁星河在其他人看来,跟这些美好的词汇完全不沾边。 “又抽烟”母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跟你那个亲爹一个死德行”,她嘀咕了一句,有点敢怒不敢言。 是的,周美依承认,她管不住这个儿子。 自从十年前,她带着刚上学的梁星河把前夫送进了监狱,她就明显感觉到了与儿子的疏离,她时长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冷漠和厌恶,甚至带着些许仇恨,尽管那是一双漂亮闪光的双眸。 梁星河微微眯了下眼睛,掐掉了手里的烟,缓缓地起身。突然!倏地一下起脚,踹翻了面前的箱子。 彼时,箱子里的物品散落了一地。 “你想干什么!”梁侃低吼一声。 看到了继父眼睛里的隐怒,梁星河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一脚踩上了箱子里散落出来的全家福,表情里的不屑一顾像是在挑衅梁侃的忍耐底线。 可是继父并没如他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不再看他。 不知为何,少年脸上的神色竟有些隐隐的失望,他低头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照片,一家三口的笑脸,沾着泥土,被碾得不成样子。 黎佑杨走了过去,推了推少年的肩膀,梁星河顿了顿,移开了脚,抬起头看着哥哥,神情有些恍惚。 黎佑杨也不言语,他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俯下身来,捡起被少年踩脏的照片,用手擦了擦,然后转身一件件地整理散落在地的物品。 梁星河有些讷讷,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像有一只怪兽,在漫无目的地撕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痛楚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然后转身自顾自地朝着小区门口走了,身后是搬“家”的喧嚣。 梁侃转过头,看着儿子渐行渐远的倔强背影,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楚。 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付出真心被辜负的感觉不是早就尝透了吗,一个没有血缘的儿子,何必计较呢。 是啊,梁侃早就觉得,这命运太过操蛋,永远摆脱不了荒唐的情节。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里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却被“真爱”推进命运的深渊里,半生都挣扎不出来。 可是这些年,他依然常常想起那个明眸皓齿女孩儿浅笑颔首的样子,“你好呀,我叫黎晚。”她声音又清又柔,撩得人心头发痒。 黎佑杨整理好地上散落的物品,起身看向梁侃,“爸。” 梁侃恍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 黎佑杨还没等开口,就对上了周美依厌恶的眸子,他顿了顿,识趣地改了口,“梁叔,小星星可能心里还觉得别扭,您别跟他计较。周末我接他到我们家一起吃饭,我妈……” “不行!”周美依厉声打断,“你和你那俩妈能不能放过我儿子!要不是跟你们学得这么荒唐,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走!别再来招惹我们!你们……你们这一家怪物!” 梁侃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妻子的双肩,可是周美依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然而,周美依并不知道,他们搬进的这间大公寓,正是“怪物”一家的产业,是黎佑杨偷偷找了人,改了户主的名字,并托人以低于市场价很多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周美依还以为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让她们一家经历重创之后,以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了这么好的一套房子。祸福相依,一定是老天在补偿他们。 其实,想补偿他们的并不是老天,而是黎晚。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一个妈妈,我有两个妈妈呀?” “因为黎佑杨小朋友非常可爱,所以上帝伯伯就多奖励了一个妈妈给你呀。” 黎晚擦着照片摆台,想起多年前儿子那个稚嫩的小奶音,嘴角漾起浅笑,眼圈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佑杨说今天晚一个小时回家,汤我煲上了,咱俩先吃点水果,晚点等儿子回来一起吃饭。”杨舒雨把刚洗好的水果摆在桌上,就瞥见在一旁发呆的黎晚,“怎么啦美人?” “小雨,”黎晚转过头,“我肯定是老了,成天想起以前的事儿。” 杨舒雨拿起了一面小镜子,照向黎晚风韵悠然的脸,“我的美人,请问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吗?” 黎晚直接笑出声来,“我呢,是年年二十五,多亏了我家小仙女这驻颜的仙果。”她拿起杨舒雨洗好的苹果,咬了一口,“佑杨电话里怎么说?” “没具体说,不过想来周美依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杨舒雨也拿起一个苹果,神色流出了些心疼,“这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黎美人接过杨舒雨手中的镜子,盯着镜子里咬着苹果的自己。 这张脸她是很满意的,55岁了,基本没什么衰老的痕迹,如果不是刚刚办理了退休,她跟那些叱咤职场三十出头的姑娘们简直没什么差异。 可是,内心终究还是没法抵御岁月的拷问,她时长想起过去的事,想起自己曾经的欺骗和伤害。仿佛内心被蛀了一个大洞,空空荡荡的,很不踏实,总想做点什么去填补。 “怎么啦?”杨舒雨开玩笑般伸手在黎晚眼前晃了晃,“被自己的盛世美颜惊住了?” 黎晚放下镜子,看向杨舒雨,接了她的话 “盛世美颜的女人,往往都是蛇蝎心肠。你就不怕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呀?” “都坏,”杨舒雨看着黎晚眼睛藏着化不开的忧郁,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我们俩呀,是蛇鼠一窝,谁都不是好人,所以呢,才最般配。”她顺势靠上了黎晚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担心,佑杨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