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安没有离职,只是请了个长假,为期一个月。 银枝没再到学校去。他与周老师倒还算相安无事。下班回家,在家楼下碰到提行李箱的银枝。 她在等他。 跟她回来那天,在火车站外面的情形一样。 银枝看到他,抬了抬下巴:“学校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金世安点点头,问:“你来干什么?” 他的视线直直看着她行李,银枝好笑道:“搬来跟你同居的。” 金世安脸色微变,沉声道:“别开玩笑。” 银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高强说明天出发,我的东西不可能放酒店。在这我就认识你,放一下行李箱不过分吧?” 她话都这么说了,金世安还能说什么。 “当然没问题。”金世安拎了拎箱子,不重,“这里面有要带走的东西?” “没有。” 他点头,拔腿就走:“那你回去吧,不用上去了。” 宛如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但银枝笑不出来:“不请我上去坐坐?” 金世安背影一顿,银枝静静瞅着。 最后他还是不置一词地上楼了。 **** 刚从加油站出来,高强接到银枝电话。 “喂!”他没好气。 银枝开门见山:“安子家是不是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宝贝?” “啊???” 电话那头静了静,又说:“算了,挂了。” 通话结束。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 高强愣神想了会,银枝不能看的宝贝…… 不知怎的,他想起金世安家中墙壁上,挂的那几幅风格迥异的画。 夜色四起,金世安仰面躺床上,望天花板出神。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这一路必定舟车劳顿,银枝能否受得住? 想到银枝,银枝的电话就来了。 她告诉他,她的墨镜找不到了,应该收在箱子里面。她让他帮他找找,明天给她带过去。 语毕,她郑重且疏离地说:“谢谢。” 她的银色行李箱搬上来后他便没动过,安静地静立在卧室,散发温柔的光。 它的主人也是这样,爱你时温柔似水。 金世安赤脚踩地,把箱子放倒,没做他想,轻轻打开。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醉人清香,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在衣物中翻找墨镜无果,金世安却被一封普通的白色透明文件夹吸引。 ***** 风和日丽,寻常的一天。 高强早早便睡不着,让史飞龙去喊银枝,提前出发。 史飞龙敲了敲银枝的房门,门立刻被打开,银枝以穿戴整齐,道:“要走了?” “是的。” “我马上出来。” “我们在大堂等你。” 话虽如此,但等在大堂的却是银枝。等高强三人下来,金世安也到了。 银枝笑着打招呼:“早。” 金世安昨晚没睡好,顶着一双黑眼圈,说:“你的墨镜……” “没找到?”她善解人意地说,“没找到就算了,到西宁买新的。” 金世安倒笑了:“你为了让我知道你旧情难忘,真是煞费苦心。” 银枝转转脖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史飞龙把车开出停车场,停在酒店前。在场一共五人,勉强能坐下。 大家都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银枝的背包最大,塞得满满的。高强嘲道:“女人就是麻烦。以为我们是去过家家嘛。真是的。”边说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要坐进去,后衣领却被人拉住。 “诶,安子你干嘛?” 金世安说:“你下来,让银枝坐这。” “……你脑子没病吧。” “下来。” 高强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去后排,坐在中间。银枝上座后,转头微笑道:“谢谢。”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越野驶出县城,窗外风景很外趋于荒芜。 刚出发时高强还插科打诨玩玩笑笑,没两个小时便犯困,靠在金世安或童皓的肩上,取眠。 他鼾声如雷。全车氛围奇怪。 金世安坐在驾驶座后,全程看着窗外。 银枝余光瞥见,微微叹气,跟史飞龙说话。 “到西宁要多久?” “今天是到不了的,可以在兰州住一晚。” “哦。” 他们行走的省道依山而建,十月初秋,山上稀少的植被已泛黄,有颓倒之势。 路窄弯道多,银枝不由嘱咐:“开慢点。” “嘿,这个我晓得。”来的路上就是他开车,已经有经验了。 银枝没有接话。史飞龙见聊天有死去的趋势,便道:“看起来,你对这一片区挺熟悉的。” 金世安耳朵动了动。 他听见银枝笑着说:“对啊。我老家虽然不在这,但地貌跟这差不多。” 差不多么…… 史飞龙说:“是吗?” “嗯,平地少,过去家家都有黄土洞。现在生活变好,都盖起房子。不过房子很多都是自己搭地基,凌空建的。”恰好前面有两座建筑物,银枝说道,“就像那样。” 史飞龙咋舌:“这样的房子,我可不敢住。” “不住就睡大山吧,被狼叼走了可没人搭理你。” 史飞龙讪讪笑道:“你说的是。” 车子从建在悬崖边的房子前驶过,金世安回头望了眼,这是个小卖部,一半建在路边,一半悬空,下面是修建者自己堆砌的石头。 银枝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家乡。譬如老家种花椒树,庭院里就有一棵,奶奶用那棵树上的果实,麻痹她耳朵上的神经,帮她戳穿耳朵。 “没打麻药?不疼?” “不疼。” 打呼噜的高强偏头一下倒在金世安肩膀上。或许金世安嫌他吵,一把掐醒了他。 醒了后,高强不满道:“你掐我干嘛?” 金丝安耍赖,不认账。高强啐道:“你大爷。” 高强醒后,银枝缄默,没与史飞龙聊天了。 中午在公路边的小饭店随便解决。小饭店卫生条件不好,银枝未置一词,默默填饱肚子。 吃过午饭,史飞龙需要休息,司机换成童皓。下午,他们冲破群山,踏上河西走廊,道路笔直,视野开阔。 童皓感慨:“终于走出来了。” 银枝笑道:“只要是路,总有到头那天。” 到达兰州是晚上八点,在城关区随便找了家商务宾馆,开了三个双人间。 银枝揣着房卡,理所当然地单独进了一间,并锁好房门。 金世安望她背影,欲言又止。还没道出个所以然,他脑袋被人拍了下。 高强贱笑道:“看什么看,你被甩了!人家今天一句话都没跟你说。” 确实,上路之后,虽同处一室,但她一句话都未跟他说。 房间里,金世安烦躁地一根接一根抽烟。 高强觉得这是好事,银枝那女人,不缠着金世安才好。 于是他宽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花,何必单恋一支草?等从西藏回来,我们有的是钱,漂亮老婆随便娶。” “谁说我被甩了?她只是改变策略而已。” “啥?什么策略?” “欲擒故纵。” “……” 高强鄙夷道:“你可真自恋的。” 金世安想说什么,但高强的手机响了。后者脸色微变,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到走廊尽头,电话已经没响铃了。高强回拨过去,那头很快接起。 “怎么这么慢?” 高强说:”我跟安子住一块,避开他,我出来接的电话。“ ”到兰州了?“ ”嗯。明中午就能到西宁。“ ”他们都在?“ 高强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好在脑袋够聪明,便道:“都在。”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复缓缓道:”那我明天在宜居给你们接风洗尘。“ 高强挂了电话,心中隐隐期待明天到来。 天晓得宜居的饭菜有多好吃。 走廊的尽头就是楼梯口,高强打算去街上买盒烟。楼梯还没下两步,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 怪只怪宾馆偏僻人少,他清楚地听见那声音属于银枝。 “在兰州。” “……” “有事。” “……” “拜访老师。以前大学的老师很照顾我。” “……” “好了,我知道了。” 银枝边打电话边上楼,高强提前一步躲起来,她没看到他。 翌日,高强起得最早,他把众人都喊起来以后,去清真面店吃拉面。喝足最后一口汤,他提议说:“我说,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回母校看看,怎么样?” 史飞龙和童皓本来对学校就没有什么太深的情感,也不是西北美大毕业的,对此项活动更没什么兴趣。这个结果在高强意料之中。他咨询着金世安和银枝的意见。 金世安想了想,回绝得干脆:“不去。” 高强问银枝:“那你呢。” 银枝看了看他。也许是错觉,她竟在他眼里看出试探的意味。 她摇摇头:“我只对财宝感兴趣。” 只对财宝感兴趣,即此行是为了钱,与其他人其他事无关。 高强从她的话里得出这样一条重要结论。 什么欲擒故纵。 金世安老大不小的,真擅长自恋。 还有,昨晚银枝在电话里撒谎了。她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要撒谎? 早饭后出发,这次司机换成金世安。 早在没考驾照的时候,他就能开皮卡到处飞奔潇洒了。在场众人里,他的车技应该是最好的。 兰州是一个狭长的城市,沿着黄河一直往东走,足足半个小时都没出城。 忽然,河对面,银枝看到了他们的母校。 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她扭头看了看司机,说:“等从西藏回来,我们一起去拜访老师吧。” 金世安没说话。 银枝继续道:“叶老师,关老师,曾老师……” 金世安说:“我开车,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讲话。” “……” ****** 银枝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也许她睡了两次,也许三次。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史飞龙告诉她,已经到西宁了。 驾驶座上没有人,金世安已经下车了。 银枝脖子疼得厉害,扭了扭,缓解了些,但依然疼。 她开门下车,发现他们在一所酒店的停车场内。 高强说:“快来,我们先去吃饭。” “去哪?” “不去哪。就这。” 银枝怀疑。这酒店一看档次就不低,她怎么不知道高强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金世安在一边问出来:“你请客?” “怎么可能?”电梯到了负一层,高强把众人都赶进去,“有老熟人,老熟人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