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和莳萝正坐在台子上看世军耍剑,两个人距离远远的,尤其是莳萝,故意偏着头,也不看明檀的方向。等明檀拿着水让她给世军送去时,才把抱怨的语气用尽,“人家分家都是恨不得的多分一点,就怕缺斤短两,哪和小姐似的,连去都不去,你要是在,老夫人还能多为你争取一些,你看现在,我们就这么干等着,誓死坐吃山空的模样,可是这‘山’在哪呢?” “山不就是我们自己吗?”明檀好好说完这句话,莳萝横空射过来一白眼,先不理明檀,给世军送水去了。从明檀的方向看,阳光的微光里,两个人相配的很,不只是相貌,就连动作也极为默契。虽一个过憨,一个灵动过甚,这种互补性格的养成倒好像是为了遇到彼此,契合入灵魂。 世军停下休息,自去逗弄小狗,明檀把点心盘子递给莳萝,趁莳萝口不能应答之际,解释道,“原本定的就是抓阄,反正就是靠运气,我觉得我运气一向不佳,何必去瞎掺和。而且运气只是一时,哪能一辈子都依靠运气这空中楼阁?三个人抓了,剩下的不就是我的,我去不去,承受的结果不会变。而且其他三人都是长辈,只要我还姓明,作为一个晚辈该讲的礼数还是要讲的,换言之,面对还是害死父母姐姐的凶手,我又怎么能淡定,所以我也纠结,不过不敢过多的纠结在要分的利益上。等到分了家,我自己有了能力养活自己,那才是本事呢,现在不过只是个基础,无论基础多大,能有已经比别人还有前世...要幸运多了。” 一会便传来消息,说分家已经结束,抓阄的顺序就是各人在家里的位置,明檀是最末。至于具体分了些什么,都在单子上标注的清清楚楚。前头提过三夫人给明郡出嫁做的锦缎绣被,这次大夫人抓的第一,还得了些蚕丝被全套,按花纹分共七套,男人们如二老爷三老爷并不觉得这被子与其他被子存有任何区别,没有妻子在旁羡慕嫉妒恨,自然也并无放在心上。就只莳萝听说,准时羡慕的很,明檀看她这样,安慰道,“既然这么好,我成亲时候你送我好了,奋斗吧!少女。”莳萝作势就要打她。 过几日,杨嬷嬷把分家得到的东西汇总给明檀看,一看东西还着实不少。杨嬷嬷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先给四小姐看看,这册子就留在小姐这里。明日老夫人会专门请个人来交给小姐一些店铺里的基本事,等店铺易名后,小姐可以随时去查看。虽生意不会受易名而变动,可是还是免不了偷奸耍滑之人的小心思,尤其自己没有多大能力,还看不起未出阁的女子,深受‘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误导。说这些人不会念书还能随口说几句圣人的话,要说会念书吧,其实也只是客人随口提及,机会多了便记住罢了。” 明檀前世多被小人所害,自然深谙如何对付小人之法,原本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用去外头抛头露面,可是家里无人,祖母年纪又大了,重担自然只能落到她身上。想到这,明檀忽觉压力巨大,以后富贵闲人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不过也好,虽失去些自由,总算开始自食其力了,把一切握在手里的感觉甚好。 这日明檀正看着账本,莳萝忽跑进来,“小姐,三小姐和刘家成亲的日子定了。这也算是分家后第一件大事,小姐想想要送什么礼物合适?既不能太贵重,当然也要有深意。” 明檀倒是不解了,“什么深意?” 莳萝感觉到明檀对刘馋岩的敌意,此刻却不想明面上提及,只得说道,“就是开启悲剧的深意,你自去开启你的悲剧婚姻,至于我呢,自然仍旧走两步回头看一步,两袖清风,轻装上阵,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自此更无交集。” 莳萝这话正说到明檀心坎里,反正悲剧是明郡自愿跳进去的,她以为刘馋岩就是表面看到的这样,到时候一边了解着刘馋岩一边享受冷暴力和其他女人的分享,等于重复前世的自己了,忽想起一诗句:“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前人以分钗作为分别留赠的信物,明檀想着,吩咐莳萝让人给送些钗来。过了午饭,便送来一些,有一侍女簪花的簪子做的极为考究精致,明檀把花从簪子上分下来,只留下孤单的侍女。拿着花走到院子里头,转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地方。正巧世军在院子里掘地,明檀把簪子给他,让他毁了后能有多远便扔多远,至此,以类似前世的方式彻底和前世的刘馋岩斩断。 明郡的婚礼是明檀正忙的焦头烂额时候来的,一大早就被莳萝拉起来打扮好,去了新娘子处。至于婚礼仪式就是随大流类型,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明檀看到刘母时,还觉得恍如隔世,为了摆脱这类多愁善感,便下了酒席去外头散散心。酒席摆在一院子里头,也算古朴有致,顺着回廊来到外头,院子后头有一门,明檀最近恍惚有打开新世界之感,遇到这门更觉亲切,便用力推开。门太重,只开了办扇,探出头去,确是一哄闹集市,视线看到一熟悉处,打眼看去,确是穆婷和吴公子,看样子,吴公子似乎焕然一新,两人以新姿态面对彼此。往右看去,是前世落魄的自己,恍惚里一下子摇身而变,眉眼未变,其间表情却豁然开朗,身边还多了一人,想看清之际。忽被人摸了下肩膀,明檀回头还未看清,眼角看到的集市已经消失不见。回头看清是陶小姐拍自己肩膀。 “在看什么?”陶小姐问着也探头出去瞧,只是一普通静谧下的街道。 明檀自觉怔楞,忽有些尴尬,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稀奇。” “稀奇?着道有什么稀奇的,再稀奇能有刚才的婚礼仪式稀奇,你这未出阁的女子应该向往这个才对,怎么就从席上退下来了?” “成亲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就这一天尊贵,还是看在别人眼里的尊贵。等到成了别人家的人,哪里还有一点自由,虽然有老妈子分担些,还不是年轻化的老妈子。到时候你的世界只有他,围着他团团转,可是他的世界却仍未变,甚至在婚后打开了更多大门。” 陶小姐左右看看,并无人,这才把门关上,拉着明檀去到一僻静处,“你这话说不错,可是不该在着场合说。无论别人的幸福是否假象,这话也不该你说。这时间毕竟还有太多女子把成亲当成第二次投胎,谁能听进去成亲是结果的话来。万一传到睁眼瞎的耳朵里,非得认定你是羡慕嫉妒你三姐姐。你本来是好意,可是有几个人能听进去呢?别管闲事就是了。” 明檀听了,甚觉有理,打眼瞧着眼前的人,忽想起明郡拿着死去二夫人的手往手臂上摸的情景,刚才明郡撩头发之际,宽大的袖子也曾滑下去一截,微露些许胎记,明檀正在看她时打量到了。心下想到这,忽觉有些奇怪,趁着陶小姐不注意,抓住她手臂,撸开她袖子,白嫩嫩的一截手臂,连痣都无一个,更别说胎记了。 明檀惊讶得停住动作,陶小姐先反应过来,推开明檀的手,垂下手臂,让袖子回归原位,好像什么都未发生。明檀抬起头时,正是看到这样的陶小姐,其实已经不是陶小姐了,可她是谁呢? 明檀的疑问看在陶小姐眼里,“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扮演别人了,可是无论几次,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人发现,可是现在却被你无意拆穿了。曾经我也想到会有这么一刻,可是接下来我想的什么你能猜到吗?” 明檀点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看到现在陶小姐眼里的狠意不由得想起前世冻死在破庙里的事,前世她无法争取,可是现在她有资格争取,“我不是个很懂规矩的人,可是求生本能还是有的,我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一面用说尽量拖延时间,一面想现在世军和莳萝在什么地方,他俩察觉自己失踪找到这里会需要多长时间,这些时间能不能保证陶小姐不会出手。 “你知道我们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你能猜到吗?”明檀现在虽紧张,至少也要保持思考本能,即使如此,对着模棱两可的问题无法回答,只摇头。陶小姐继续道,“都说你现在换了个人,既然变了,不就可以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就像我似的,其实我也怕偏安一隅,被一个男人永久局限,于是改换身份,扮演别人,过上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而且每种都不同。代价可能就是这必须涂抹的胎记,我又是有洁癖的人,好不难受。” 明檀一边敷衍听着,一边想还是赶紧别说了,感觉听的越多离死越快,这时,莳萝和世军出现了,莳萝先看到明檀,两人正走过来。明檀豁然放松下来,感觉到后背汗涔涔的,挪动几下脚步想迎上莳萝去,忽被人抓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