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一刺响,额头一道长口子豁然流出血来。 明檀因为这剧痛反应过来,刚才还在破庙准备自尽,不知怎的,匕首划破的却不是脖颈,却成了额头。 而且!现在! 她揉揉流入血刺痛的眼睛,想看清眼前发生了何事时,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刚及笄时被二夫人划破额头毁容时吗? 要说她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就是这么一件事,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虽然后来嫁的刘馋岩人品并不差,即使容貌被毁,他还是敬自己为正室。 只是她从来没有发现(当然,就算发现了也不愿接受)他对自己不过只是面上的礼数。而且后来三夫人的女儿明惠又嫁了过来后,才知原来刘馋岩早对明惠有情,是自己做了人家的绊脚石! 正是在发现这一实情后,她才恍然自己还是喜欢过刘馋岩的,于是自认为刘馋岩对她肯定也有些情意,偷跑出来想试探一番。后来听闻在她失踪后不久明惠便被刘馋岩扶为正室,于是前世傻乎乎的明檀便准备——自杀。 在明檀正沉浸在稀里糊涂回首前世时,那动手的二夫人不知叽里咕噜说了多少“非人言”,一句一字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去,因为前世她已经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前世她以为凶手是二夫人,后来才知道是三夫人,虽然二夫人也是被三夫人利用,可是在这一世的人看来无论是“幕后之人”还是“被当枪使”都不容宽恕! 这些话不知道被多少人暗地里说过,所以在第一个明面提及的人面前,前世的她无只感地自容,觉得是自己克了父母姐姐。 现在听了反而无比震惊,不是觉得这人有多少可供人窥探的真情实意,而是觉得这人太jian ,对自己这个刚及笄的孩子如何需要撕破脸皮到如此地步! 她没有听见自己反驳的声音,话语轻飘飘,有何用?!——只迅疾起身,让在场所有人包括被她制服的人都为之一惊,这是积聚力量后第一次爆发出的更真实的自己。 明檀脚下步伐的速度疾驰到几乎踩到这人脚面上,她发狠的握在这人握有匕首的右手上,把所有悲痛气愤狠狠凝聚在手上,额上覆盖的帕子充当了暂时的揭幕轮廓。 当这人已经被震动到没有力量也不知道如何聚集力量阻挡明檀发疯时,突然被她额头上直面伤疤的恐怖震撼到,一时怕了...不能相信这道已经凝结的伤疤是自己亲手所致,它好像散发着妖冶的光似的,在明檀怒气蒸腾的眼睛上喧宾夺主着! 明檀清醒的意识到这人把当做仇人看待,不然这人不会下如此狠手,硬生生想要毁了自己的容貌,明檀想到这,怒气已经达到了顶峰——她不想和任何人作对、为恶,她只是在自保! 虽然她怒气到了鼎盛,在其他旁观者眼里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孩子”的意思即不足为虑。 在明檀想用尽力夺过那刚才划破额头的匕首时,一股力作用在她后脑勺上,顿时没了力道,颓然倒地。这力不足以让她立刻晕倒,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装晕,不知道会继续被作践成什么样,只得装! 匕首主人恶毒的话这次正冲着她耳巨响着——“你身边一个个亲人——你父母无故离世你姐姐死的不明不白,最疼你的祖母即将孤独终老,而你却完好无损的活着,就算这些事表面上看起来跟你没有直接关系,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你甚至都不知道父母姐姐到底埋在哪里,上面刻的什么名字?真是不孝呀!...别怪我下手害你,这是给你个解脱,不止不能怪我,还要感激我呢,到了阎王爷那里,什么都别说,赶紧喝孟婆汤!记住了吗?哈哈哈!!” 直到感觉人都走远了,她从地上起来,拂去身上灰尘,勉强睁开眼睛,回想刚才闻到的馨香,对二夫人不再只是恨,反而觉得这人明明被三夫人利用却无所知而无比可怜,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可恨”反而可以为她所用,自然是用来对付三夫人。忽闻有人过来的脚步,立即又躺倒。 几乎刚躺倒,侍女莳萝呼喊着小跑过来的啜泣传进明檀的耳朵,明檀眯缝着眼看着莳萝,最后陪着自己在破庙的就是莳萝,不过莳萝染了病比她先走了,最后只剩了她。想到这她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是别人,正是祖母,因为她已经闻到独属于祖母身上的温馨。 装作虚弱的模样睁开眼睛扫视四周,远远看到三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站在一侧,右边两人正是二夫人三夫人,“虚弱”正是装给这两人看的。 前一世在祖母无故病逝后,她利用仅有的那点力量,费了多番功夫才得知原来祖母是被医药世家的三夫人以奉药之名给害死的,也是由于撕裂的这么一条口子,她才能发觉前世害她最深的人是谁。 正当她这么思想时,祖母手指轻拂她面颊,她顺着这温暖的触感抬首,祖母的脸仍旧明善慈祥着。 前世面临毁容的自己只顾着哭,什么怀疑都不敢和祖母说,甚至还有些怨恨祖母,现在她确实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享受此刻前世已经逝去的亲情,想着前世,忽然开了口,问祖母“孙女现在...是不是很狼狈?”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狼狈”意欲何为,她现在不只是痛恨当初把她当做对手的人,也痛恨自己!明檀颤着肩膀对祖母微露笑容,未及扯动伤口便又被祖母更紧的抱在怀里,这温暖让她硬生生给逼出了眼泪。 刚才的重生后泼皮劲全没了,心里的痛楚慢慢浮现上来,不是担忧容貌是否被毁了,而是痛惜一大家人如何成了现在这般境地,转念又想,这是她无力更改的事情,既然上天给自己重生机会,自然要成为自己和自己在乎之人的铜墙铁壁,不能再和前世似的只悲伤秋月。 三夫人毁她容貌自然只是因为她挡了明惠的路。前世那刘家的公子原本是三夫人属意的留给自己女儿明惠的,可是因为已经比明惠年龄大一岁,祖母说“姐姐不嫁,哪里有妹妹先定亲的道理?” 自然刘家公子这个香饽饽落在了明檀身上,其实明檀根本不觉得这刘家公子哪里好,如果不是怕违背了祖母使祖母被三夫人取笑,又没有亲生父母为自己争取,只有祖母唯一对自己上心,她实在不能不答应。 既然此世又面临此种境界,必须细细筹谋怎么能在不嫁给刘馋岩的前提下不伤了祖母的心,而且最好也不能让明惠嫁给刘馋岩,虽然这一世还没有见过明惠,今夜的事必定也和明惠有解不开的关系。 “你可见到是谁这么...要伤你?”祖母问,明檀知道祖母是想说“狠心”二字,可是又怕是家里人动的手,害怕这么一说三个儿媳妇会对号入座,就算祖母再疼爱自己,祖母更多考虑的还是家里的安稳和三个儿子的名声。前一世的明檀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误会了祖母,以为祖母知道凶手是谁却不顾已经想包庇凶手。 前一世嫁入刘家后来当家后,明檀才能了解当家有多困难,维持一个家庭表面的平静已经很不容易了,忌惮的是有人非要把水搅浑。 而且祖母这话是基于她认定伤疤能好的基础上,才决定息事宁人的,加之后来二夫人三夫人对付她,都是在暗地里,从来没有当着祖母的面,前世懦弱的自己,从来不会去寻求唯一的支持去支持。 由此明檀知道三夫人不只是要毁已经的容,更重要的是要离间祖母和自己的信任,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涉世未深的自己果真着了她的道。 明檀抹去硬是挤出来的几滴泪,眼看着二夫人三夫人在祖母说完这句话够立即奔过来,大夫人还在一旁不知出了何事的模样也跟随两位妯娌过来,趁着三人还未到身旁的功夫,明檀心里在想说句什么话才能语不惊人死不休呢,听到的人当然不会觉得是懦弱的自己有了变化,反而会认定这是毁容女子的疯狂。 “祖母,檀儿好像看到是谁动的手,是喝恶狠狠的鬼影,吓死檀儿了!而且...”说着又扑进祖母怀里,其他人眼看着接下来重要的话却在瑟缩着的明檀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了。 明檀“哎吆”了声,微抬起头视线掠过三位夫人的脸,惊恐后的残余残存在二夫人脸上,如果是前一世的自己自然会简单认定是二夫人做的,反观三夫人,对自己反倒是满脸的关怀,她心里汗颜,这装的水平是真高,自己实在该多加学习。 明檀想过接下来会是谁说话,却也未曾想是大夫人,“而且什么?阿檀,有什么就说,你祖母一定会给你做主的,还有你大伯父!”她听闻后感激的看了眼大夫人,这感激有多少真的成分她不知道,反正这是此刻她已经能表现的极限。 前世从来只觉得大夫人是个平庸角色,当然能在此时说话的人好像没头没脑的类型,可是明檀是故意留下空白的圈套,如果不是聪明人却看不出来,虽然在愚蠢人看在这“而且”背后只是圈套,可是如果有人抓住这话语权,说不定会把这件事牵扯到别处处,就算明檀想为自己出头也必须听从长辈的定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故弄玄虚了,只要能离间二夫人三夫人的关系,加深已经在祖母心里的冤屈和怀疑便好,寻着大夫人的话,明檀说,“而且肯定是一女子,她把我打晕后还附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说...说我克人,把我父母姐姐全都客死...”猛然抬头,改成询问的语气,直问祖母,“祖母,这话...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这么多克了他...” 祖母狠锤了几下手杖,笃笃声沉重了此刻的气氛,尤其是祖母心里,这时候祖母眼睛里有了些泪,明檀眼看着气氛顺着她预测的到了最低点,转了话锋,“祖母,檀儿当然知道这话不是真的,肯定是为了离间我们家人的感情才被有心人故意传的,”祖母自然知道有这传闻,以为这只是传闻罢了,没来没有想过会危急到影响“一家人”的程度。“而且,檀儿知道祖母疼爱自己,必定是有心人想离间我们的关系才这么说的,祖母说呢?” 明檀适时紧盯着祖母的眼睛,一片赤诚,祖母重重点头,这时候,已经变幻过多重脸色的二夫人虽然衣角已经被三夫人拽了又拽,却还是没能挡住二夫人,“阿檀啊,你一会儿说是鬼影,一会又是女子,能确切说说吗,不只是你大伯父,你说不清楚,你二伯父怎么能查清这人是谁呢,再好好想想!” 二夫人在三人里容貌最好,年轻时更是艳绝京城,虽然现在年纪大了,在乎容貌之重却无人能及,明檀故意说鬼影恶狠狠之类的,必然知道二夫人会出来反弹。怕的是她被三夫人拉住,却未曾想还是没能拉住,果真是人的本性最冲动。 祖母终于缓和了面容,也点头称是,“嗯,既然老大老二都这么是了,这话可不能轻飘飘的只是说啊,话好说,可是真是要去办就难了,是不是啊,老三媳妇?” 三夫人脸有些黑,这黑不像白净脸皮不容易隐藏情绪,反正现在明檀就硬是看不懂三夫人是什么表情,只听她说,“是,媳妇也正想这么想的,既然两位嫂子已经说了,媳妇更是要尽全力辅佐。” 既然是辅佐,自然抓不到凶手时最大责任不在她这里,明檀想这三夫人既讨好了祖母又撇开了干系真是聪明,三夫人聪明她早就知道,此刻她好奇的是大夫人,按照三夫人话里找不到凶手自然是按长幼排序,自然大夫人责任最重可是反观大夫人的脸色和刚才并未有任何不同。 现在所有人都蹦出来了,自然有些话必须该说了,“祖母,我还记得有一种气味的,感觉熟~~悉~~”说着,脸色在二夫人三夫人脸上逡巡,“感觉像花香,又好像不是,是不是混合香,也说不清楚...”说到这她有意停顿了,空气霎时窒息,这窒息间断了几秒,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其他人不凑近根本听不到,“哦!我想起来了,这些都不是,必然是从外国带来的香水味,” 这下听不到三夫人只得拉着二夫人一块凑近,明檀豁然大了声音,“三伯母!”忽闻已经被点名,三夫人微黑的面具好似破了一条缝隙,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明檀看她想动嘴说话之时,立即说,“三伯父总是在外头走动,我想让他带几瓶各味道的香水让我分辨一下可好,我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府里,万一这次不是我收到伤害,换成明惠妹妹或是其他妹妹侍女什么的该如何。”转头又对着祖母说,“大伯父刚离开几天就出了这么些事,祖母,幸好二伯父在家,要不就让二伯父负担起全府里的安全,好不好?檀儿怕死了...”好不容易说完了,最后就撒个娇吧,毕竟还只是十三。 她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零...”在“零”刚落下的瞬间,果真见到二夫人浑身像着了虱子似的抓耳挠腮起来,如果不是忌惮有侍女侍从在,几乎就要把手伸进衣服里或是撩开衣服去抓了。明檀想过这痒痒草威力很大,却未曾想这威力会让风流的二夫人差点原形毕露,如果不是祖母胡喝了句,“成何体统!”说不定这二夫人已经辗转屈服在本能之下而忘了恪守妇道,当初就是利用着本能,三夫人才能才二夫人抓在手里的吧。 反观三夫人,刚开始因为二夫人的“痒”也有些“痒”,也抓了抓手背什么的,很快反应过来她只是抓了二夫人的袖子,又没抓手,怎么也能被传染?明檀忍不住的笑为了不至于被祖母发觉只能化为冷颤,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几乎让她痛不欲生。她紧缩的右手里也痒极了,不过她只能越发用力把这痛紧紧攥在忍耐下,就像她即将开始的重生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