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而恭敬地行了礼,出了殿门,不紧不慢地往大明宫而去,准备给皇后娘娘复命。
小公主此时情况特殊,姚皇后又下了懿旨,不让闲杂人等打扰爱女的清净。
温月挑了几件趣事逗乐子,让久困婴宁殿的简兮开怀大笑,待到一盏茶功夫,看见她眼底掩饰不住的倦意,才识情趣地告退。
临走前,温月瞥了眼殿内素雅的装饰,和窗外残败的衰荷,总觉得冷清得很。
温月顺嘴提了一句:“御花园的几株海棠花开得正艳,阿兮你不是喜欢海棠吗?赶明儿,让宫女们折几枝插花瓶里,搁置在殿内,也换换心情。”
简兮恹恹的眼眸,蓦地亮了亮。
白芍看见小公主眼底的欢喜,心里又酸又涩,“奴婢这就派人去御花园,折几枝海棠花过来。”
待温月离去,殿门缓缓阖上,简兮的声音才不轻不重地传了过来,“算了,御花园那几株海棠树,本来就是刚移栽过来没多久,再多折断几枝,光秃秃的,怪可怜的!”
白芍看着她脸上的柔光,面上不显,扭过头却是不住地抹眼泪。
这老天爷,怎么如此不长眼,偏生让善良乖巧的殿下倒了霉?
——
午后,外面又开始阴雨绵绵,可能是心里藏着事,简兮没有多睡,比平日早一个时辰清醒过来。
此时,殿内静悄悄地没有人。
宫女们摸准了小公主睡觉的时辰,恰好下了雨,小公主又是睡眠浅的,怕惊扰了她安寝,都躲到了旁边的偏殿避雨。
简兮脑海里浮现温月的声音:御花园海棠花开得正艳。
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简兮心底起了偷偷溜出去,前往御花园散散心的心思。
又赶巧,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不由她不动心。
任长安城哪位世家贵女,都能称赞一句秀外慧中、温婉娴淑。
唯独陛下和姚皇后宠爱有加的幼女简兮公主,截然不同。
简兮面上虽然是一脸乖巧的模样,心底却仿佛火般,明艳夺目,半刻都停歇不下来。
总之,她实在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而这次在殿内足足憋闷了八日,已到了她忍耐的极限。
简兮怕自己淋了雨又添病症,给自己添了件绯色织锦羽缎斗篷,便匆匆地出了殿门,兴奋地连个纸伞都未拿。
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外面雨虽不大,却是雾蒙蒙一片,简兮脚步又轻,很快便出了婴宁殿。
凉嗖嗖的风,裹挟着绵绵细雨,直往骨子里灌,让人骨子里都带了股寒意。
自从及笄礼后,简兮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畏寒。
这股子冷意,以她现在的身体,原本承受不住的。
但她却觉得很自在、很欢喜。
简兮憋在殿内太久了,久得就连以往厌恶至极的绵绵细雨,都觉得可爱了几分。
不知不觉,她觉得身子仿佛暖了些,压抑于胸口的憋闷郁之气,消散了几分。
这感觉到简兮一头扎进御花园,更为明显。
简兮就仿佛鱼儿入了水,周身的一寸寸肌肤毛孔舒展,仿佛回到出生前在阿娘肚子里那般舒适。
她快步跑到海棠花树下,陶醉地大口呼吸着海棠花香气,仿佛周身被香气氤氲。
简兮就是这般旁若无人,以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沿着青石板小径上,往这边徐徐而来的两道人影。
乐康走了几步,像是有所察觉似的,蓦地抬头。
此刻,恰好骤雨初歇,乌云退散,一道彩霞横卧在宫殿上空。
一阵微风拂过,宛如雪屑般的海棠花纷纷洒洒,随风扬起。
红裙女子俏生生地站在海棠树下,半扬着头,笑靥如花。
不知不觉,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严宇,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国师您也动了春心不成?”
乐康依旧宛如玉人般,无悲无喜,眼底的诧异稍转即逝,“并无,只是好奇罢了。”
远处,红衣女子周身的黑雾,若浓墨晕染开般铺天盖地,直接将她周身包围得严严实实。
他从未在任何人,或者任何活物上窥见一斑。
换言之,这样的人,本就是早夭之相,不该存活于世。
偏偏,眼前的女子,虽然脸颊苍白无人色,却依旧生机勃勃,艰难地挣扎着活着。
而且,乐康眼眸一转,瞥向那红衣女子唇角掩饰不住的、发自肺腑的笑意。
他忍不住怅然若失地抿唇,叹了口气,况且,活得这般张扬洒脱。
实在让人惊叹。
不过,乐康的心思绪飘忽半瞬,又恢复以往的冷石心肠。
即使如此,又能怎么样?
他向来不是一个有善心的人,尤其,是对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