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伯来到绣楼时,看见任紫正恨恨地拿脚踢着院子里种着的一片葱兰,此际春光正好,那一大片葱兰红的白的开得正热闹,青绿的叶片,嫩黄的花蕊,红的、白的花瓣,四色掩映,极是漂亮,却有那大煞风景的人,把它们当杂草一样的乱踢,一时间草屑乱飞,落红无数。 “哎呀,小姐,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吴伯说道。 任紫一见是吴伯,顿时高兴了起来,跑了过来说道:“吴伯吴伯,您在我们家许多年了,我爹他现在不听我的话,可是你的话,我想他会听一些的,吴伯,你帮我去求求我爹,让他答应我嫁给义王,可好?” 吴伯摇了摇头,“小姐啊,老爷他可是全心全意地为着你啊,你可千万不要违逆了他。” “什么?吴伯,连你、你也向着他说话。”任紫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从小到大以来,爹和吴伯都是什么都顺着她的意的,怎么现在却一个个都站到她的对立面去了? “小姐,你要听老爷的话。”吴伯语重心长地说道。 任紫已经捂了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我只知道,爹爹他不喜欢我了,就连吴伯,你也不喜欢紫儿了。”说罢,转身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任紫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传入了任学汉的耳中,他毕竟只有任紫一个女儿,自然是心里放心不下,于是尾随在吴伯的身后,却停步在了院外,此际听到任紫这样说,脸色顿时一片灰败,良久,方才长长了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却说院内,吴伯见任紫根本不听自己说话,便四下里喊道:“姜震,姜震。” “吴伯。”十八岁的少年自院边斜栽的一棵浓密的香樟树上跳下,对着管家行礼道。 阳光映着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吴伯拿手抚了抚下颔的胡须,朝他笑了笑道:“姜震,老爷刚才说了,这几日不准小姐外出,就让她待在府内,这回你可不能够徇私。” “好,姜震知道了。”姜震应声道,脸上却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来,他时常隐在暗处保护任紫,故而她跟老爷因何事发生争执他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与她可谓是青梅竹马,却不想,任紫竟然会喜欢上那只见过一两次面的赵弘志,还执意要嫁他为妃,看来还真是一场孽缘啊。 接下来的日子,任紫竟然老老实实地呆在绣楼之中,完全没有要姜震放手让她出去的意思,只不过从那天开始便绝了食,不吃也不喝。 “小姐,您不要跟老爷作对呀,老爷他一向是最疼你的了,他不让你嫁三殿下,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怎么说,老爷他不会害你的呀。”贴身丫头海儿看着那一桌子动也没动的饭菜,劝着任紫。 任紫吸了吸鼻子,此际她多想吃几口那桌上的山珍海味呀,可是一想到只要自己意志不坚定,那便嫁不成赵弘志了。 要忍耐呀,要忍耐呀,她自己给自已暗暗打气道,于是强忍着,耳边听到海儿重复又重复的劝告,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以此来宣告她的坚决。 吴伯听说任紫绝食了,急匆匆地赶了来,“小姐,求求您就不要再绝食了,有什么事就跟老爷好好说,这么些年来,老爷他抚养你长大可是不容易啊,你也不想想,自从夫人过了世,多少人想进任家的大门,可是老爷他生怕给你找了个后娘你会受欺负,就硬是没再找人,你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这样可是会伤了老爷的心啊。” 任紫哪里会不知道吴伯所说的全是实情,可是她只是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面,一张小嘴悄悄地噘起。 晚上的时候,姜震走了过来,他朝着任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小姐,这件事上,你就听老爷的吧,别再任性了。” 任紫还是没有说话,她没力气说话了,也不想说,是的,每个人都是爱她的,每个人来劝她都是为她好,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就不明白,真为她好就同意她的要求呀,为什么非要不同意呢?那赵弘志相貌堂堂,身份尊贵,更别说那些由来已久的传奇故事,深闺中的少女哪个不对他倾心?为什么他们所有人就是要反对她嫁给他呢? 就这样,不管谁来,任紫愣是一句话都不吭声,在她看来,他们日常对自己都是百顺百顺的,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们一个个就是要跟她作对,她已经长大了,必然是要嫁人的,那为什么不能够嫁给她喜欢的人呢?如果说,让她随随便便地就嫁一个她不喜欢的人,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饿到第三天的时候,任紫已然是气息恹恹,任学汉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的任紫的绣房,任紫无力地躺在床上,看见他爹一步步走了进来,那面容竟有些沧桑,鬓边的丝丝的白发也格外地醒目,任紫的眼中润润地忽然有了泪意,好想跟她爹服声软,可是一想到关于赵弘志的事,猜到他必是来劝自己的放弃的,一颗心顿时又硬了起来,一转身拿背对了任学汉,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不好的话,而且事实上,她这两天以来,耳朵早已是听起茧来了。 见到任紫这副模样,任学汉叹了口气道:“紫儿,爹不想让你嫁给赵弘志是有爹的原因的,他此刻正陷入夺嫡之争,你若嫁了他,必将卷入这场是非之中,若是夺嫡成功,赵弘志的身份自是贵不可言,而你,将面临的是他年年选秀,身边女人来去不断的后果,这些、你确定你能够承受吗?而倘若失败,赵弘志会落到什么下场?你又会落到什么下场?皇后一党会放过你放过他吗?这些你可曾想过?说不定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任紫听了这些,赶紧反驳道:“三殿下龙章凤姿,天纵英才,又怎么输?更何况女儿情愿跟他生死与共,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您胆小怕事,一生谨慎,但您放心,女儿绝不拖累了您,要杀头就杀女儿一个人的头好了。” “痴儿,痴儿啊。”任学汉伸出手来,抚了抚任紫披散开来的秀发,喃喃地说道。 不知怎的,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任紫的泪竟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掉落下来,她想起小时候爹总是握着她的头发给她梳头的情景,想起爹疼爱她的时候总是抚着她的秀发的样子,是的,这一刻她无比确定,爹、的确是疼她的,她刚才这样说也确是伤了爹的心,可是此刻,为了她理想中的爱情和幸福,她却绝不愿意退让半步。 泪、终于无声地落下,任紫越发地不敢回过头来,任学汉的语气中那浓浓的宠溺与伤感,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其实自她八岁丧母之后,任学汉便一直不娶,只全心全意地为她好,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如今,她竟然为了赵弘志这样地顶撞爹,她实在是太不孝了,她如今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爹的心里该有多痛,一念至此,她的眼泪越发多了起来,只是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哎,”终于,任学汉长叹了一口气道:“紫儿,爹现在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赵弘志吗?你、考虑清楚了吗?” “是,我若不嫁他,我生不如死”,任紫万分肯定地回答道,她确定自己如果不能够嫁给赵弘志的话,她会心痛至死,而只要一想到赵弘志日后娶亲,娶的是别的女子而不是自己,她只要这样想想便会心如刀割。 “那么,如果今后他再娶别人进门,你也能够忍受吗?”任学汉又问道。 “我当然不能忍受,可是,我会努力争取得到他的宠爱,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爹,您一直都说要紫儿活得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如果说,现在连紫儿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够达成的话,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活了。”任紫说道。 “紫儿,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地说出活着没意思,不想活的话”,任学汉说道:“既然你的态度这么坚决,紫儿,你放心吧,爹会帮你达成心愿的,你就在家好好养着身子,等着风光大嫁,做你的义王妃吧。” “真的吗?爹您的真同意紫儿的要求了。”任紫蓦地听到任学汉转变态度,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拿衣袖抹了把眼睛,也顾不上那脸颊上的泪痕,从床上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任学汉的衣袖说道:“紫儿谢谢爹。” 任学汉拿手在任紫的手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我让海儿给你送些热饭菜来,爹马上就去三皇子府找赵弘志去,你就好好将养着吧,看这几日你都瘦了。”说罢,他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任学汉迎着日光出了屋子,萧索的身影却留在了身后,任紫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突然一下子便将适才的喜悦感冲散了许多,她很想唤住任学汉告诉他说自己不再任性了,可是,对赵弘志的爱慕却又迫使她没有叫出口来。 倘若此刻,她回心转意,她叫回了任学汉,以后的一切悲剧也便不会发生,但她并不知道,就在不久以后,她的命运将会完全地被改写,所以此刻,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忽然被达到了,却不知怎的,心里面有些茫茫然了起来。